第九十五章
兩人過招甚快，蘇亦清勉強看得清楚，卻已來不及阻止，晃過神來時就見朝風痛苦異常，不由得怒道：“你又做了什麼？”
蕭覆雨把玩著手中的長劍，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悠悠的在劍刃上摩挲，等指尖滑到劍柄處，目光陡然一沉，手指一彈，長劍便呼嘯著脫手而出，倏然從池塘上方穿過，“叮”的插入偏院前的朱漆木柱上，劍身劇烈地晃動搖擺著，發出輕輕的嗡鳴。
“你沒看見嗎，是他先來惹得我。”蕭覆雨看著發怒的蘇亦清，好笑的說道。
“你殺了藍昭那麼多護衛，人家朝你尋點晦氣都不行嗎？”
蕭覆雨淩厲的眉鋒再次挑了挑，風輕雲淡的說道：“如此說來是要舊事重提了，你確定要如此做？”說著目光越過蘇亦清，往屋內探去。
蘇亦清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溫和的笑起來，眼睛彎起，卻有點點怒意閃爍其中，嘴角揚起嬌俏的笑意：“自然不是，蕭閣主與藍昭的仇怨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蕭覆雨開心的大笑起來，眉角眼梢皆是明朗飛揚的酣暢，幾步跨過三層玉階，向屋內走去。
蘇亦清狠狠的剜了蕭覆雨一眼，如刀般的目光像是要在他的背後盯出一個洞來。沒好氣的拂了拂衣袖，神色憤憤的跟了進去。
長樂無疆溫和的目光在蕭覆雨走進的一瞬變得有些暗沉，蒼白著臉色默然而立。
“殿下不會介意與我同桌吧？”蕭覆雨笑著走到桌旁徑直落座，自酌自飲了一杯，飲盡還懶洋洋的半眯起了眼睛，一臉享受的回味著美酒縈繞在口中的香醇。
蘇亦清心中暗罵無賴，卻也拿他沒有辦法，冷著臉斜了他一眼後，衝長樂無疆歉疚的一笑，說道：“殿下，事出突然，我也是始料未及，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長樂無疆埋頭出神的看著地麵，聞言緩緩抬起了雙眸，柔和清淡的瞳仁中蘊含了太多的情緒，如光影般流轉著，最終還是逐漸凝聚成了平靜。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低低對蘇亦清說道：“沒有關係，既然蕭閣主有興致同坐一桌也無妨，隻是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恕不能奉陪了。”又將目光轉向蕭覆雨，拱了拱手，“告辭了，蕭閣主！”
蕭覆雨自顧提著白玉酒壺往杯中倒酒，清冽的酒水如絲線般落入杯中，濺起點點水珠。他一手拿著酒壺，一手端起酒杯輕輕的搖晃，挑了挑眉笑道：“走好，不送！”
長樂無疆的性情向來謙和溫順，對蕭覆雨這般傲然也未感到絲毫不適，點了點頭，又向蘇亦清拱手一揖，“蘇姑娘留步。”說著拿過搭在紫檀衣架上的貂裘披在肩上，緩步往門外走去。
蘇亦清微笑著頷首，亦是拱手相送。
此時朝風已從剛才的疼痛中緩過勁來，腰間也重新掛上了那柄被彈出去的長劍，靜候在門口，見長樂無疆出來，立馬上前攙扶。長樂無疆對其擺了擺手，自己頭也不回的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朝風看著蕭覆雨的雙眸依舊充滿了怨毒之意，憤怒的眼神猶如暗夜中森然閃爍的鬼火，隻是眼下他也不敢造次，恰到好處的別開目光，意味不明的望了蘇亦清一眼，拱了拱手，回身飛速追了出去。
目送著長樂無疆單薄的背影消失在九曲長廊的拐角處後，蘇亦清眼角頓時一跳，長長吸了一口氣，旋即轉身劈手躲過蕭覆雨手中的酒壺，眉目間一片清寒，冷然說道：“你來了有多久？”
蕭覆雨笑著攤了攤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額角說道：“小丫頭，過河拆橋得挺快呀，真是忘恩負義！”
“嘭”的一聲，蘇亦清猛然將手中的酒壺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嗤笑道：“蕭覆雨，你與我有什麼恩，又有什麼義？”
蕭覆雨皺著眉白了蘇亦清一眼，“小丫頭，沒想到你的記性如此之差，當日在縵司宮的金雀台下你我擊掌為誓要較量一番，難不成你說話不算？何況那晚在昊都城外我買了那麼大一個人情給你，怎麼，真看不出來？”
蘇亦清冷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雖然你當晚確實是因我一言而有所退讓，可是其中起關鍵作用的卻還是那個不為人知的許諾，我不過是利用了這一點罷了。”
蕭覆雨的神色倏然一沉，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以言明的氣息，似是冷厲，似是不屑，又似是隱隱的黯然。沉默半晌，他低低一笑，“你說得對，那樣的承諾，天底下誰也沒辦法許給我，除了他們，隻是。”蕭覆雨話鋒突然一轉，“明明可以用捷徑達到目的，而我卻選擇了一條成敗未卜的路，你說不是賣給你人情又算什麼？”
聞言，蘇亦清頓時失語，鬆開了緊摁著酒壺酒杯的手，淡然坐下。
蘇亦清自然知道其中的關節，那日與蕭覆雨談判之時，她也抱著一搏的心態，謀略之道有時看著雖然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然而事實上又何嚐不是一場豪賭。這世間，浸淫於權力場上的政客們才是最大的賭徒，贏則高官厚祿，手握權柄，坐擁萬裏江山；輸則一無所有，榮華散盡，徒留千古遺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亦清也在賭。不過她的賭注是長樂無疆的性命，而賭資是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和蕭覆雨桀驁難馴的性情。蕭覆雨此人向來自視甚高，最不能忍受他人插手自己的事，也不會允許受他人擺布，是以在後來的那些黑衣人出現後，蘇亦清的把握便更多了幾分。
所幸，她贏了！
“好，算我欠了你一個人情，不過此番較量算我贏，你輸了！”看著蕭覆雨英挺俊秀的臉上掛起嘚瑟的笑意，又伸出手探過來取酒，蘇亦清狡黠的笑，搖了搖手指，不忘給他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