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國345年,都城浚梁。
長煙滾滾,亂世烽火。曾經輝煌的宮殿如今在肆虐的火魔中化作頹圮的廢墟,雕梁畫棟付之一炬,那雕有浮龍的牆柱,青瓦鋪成的門窗都化作火中灰燼。滾滾長煙直衝雲霄,將夜空染成淒美又詭異的紅。
宮女與太監們躲在廢墟後瑟瑟發抖,滿目淚水。殷國皇帝與他的宮妃皇子們抱成一團,臉上是無盡的絕望。
浚梁宮外,一位銀色盔甲的少年跪在玉石階上,五官精致,唇紅齒白,隻是臉色如死灰一般,眸子裏比夜色還要濃重的渾濁。
下士們哭聲一片,為自己的國家悲慟。少年麵色漠然,靈魂仿若脫殼一般。一位瘦小的士兵於人海中站起,向那少年大聲喊道:“沈將軍,殷國已破,你為什麼是這麼毫無悲痛的樣子呢?你的心腸是不是鐵做的?這樣的將軍,不是我所認識的忠心耿耿的沈將軍!”
少年依舊默然,麵色沒有任何波瀾。他放下手中的長纓,緩緩站起。銀白的盔甲蒙上厚厚的煙灰,如同他被霧氣蒙蔽住的黯淡眼睛。
紅唇輕啟,聲音如泉水流動般清靈,幾個字堅定有力地傳出,讓所有人的心為之一寒。
“開城門。”
城門大開,發出吱呀的聲響,沉重的聲音打擊在人們的心上,也仿佛宣告了這座都城三百多年曆史的終結。門外黑雲壓城,甲光向月。煙霧繚繞中,少年看見那名男子如天人般的風姿。他身跨氣勢雄壯,毛色烏黑發亮的駿馬,有俾睨天下的霸氣。劍眉入鬢,雙眸如星。那雙美麗的眸子如寒潭般深不見底,帶有微微的琥珀色,凜冽眼神直入人心。高峻的鼻梁,殷紅如花瓣的薄唇,皮膚白皙如羊脂玉,在煙火中不染一絲塵埃。他微微揚起精致的下巴,更加凸顯其完美流暢的麵部線條,如刀削斧鑿一般。絕美的麵容,冷漠淡然中帶著縷縷仙氣。修長峻拔的身姿,將他瘦小的身影完全籠住。
景陽王,司馬熠衡。
少年不禁想起第一眼看到這名男子的時候,感覺他似天山雪蓮一般,緩緩綻放在仙氣繚繞的雲端俯瞰俗世。仿若謫仙般的男子,世間隻恐再無人可以與其天人般的風姿相配。也就是這樣仙人般的男子,在戰場上與他為敵,是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對他恨之入骨,以陰狠毒辣的作風,破他之城,滅他之國,也摧毀了他全部的信仰。
他想哭,眸子裏卻沒有淚水。身子感覺如墮深淵,又如在冰天雪地之中,無盡的陰寒在他的體內蔓延開來,讓他的牙齒打顫。他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爹爹與娘親去世的時候,沙畫離開自己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絕望過。那個男子,他是那樣俊美,卻又如地獄的魔鬼一樣令人戰栗。他一手摧毀了他苦苦建立的全部生命支柱,把他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跪到於塵埃,跪倒於男子的高頭大馬下,膜拜他的萬世榮光。
司馬熠衡唇角掀起涼薄的微笑,如一朵絢爛的冰花般綻開,卻讓人陰寒入骨。
“別來無恙,沈將軍。”
他俯視著這位瘦小的少年,他,應該說是她吧?心底無情地諷笑,她低著頭,身子挺直,跪於他麵前不見卑微,有幾分鐵骨錚錚的氣勢。
她緩緩抬起頭來,秀美的臉上麵色淡然,清靈的眸子平靜無波。
“景陽王殿下英明神武,沈某願意帶部下歸降。”
此語一出,眾士兵皆駭然,咒罵聲此起彼伏。
她看著他玩味的表情在漫天煙火中漸漸模糊,耳畔響徹士兵的謾罵與百姓的啼哭,隻覺她的世界,頃刻如這皇城般,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