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扶扶眼鏡框，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聲音十分輕柔：“我是一名軟件工程師，我想要租用你們的網絡。價格很好說，不如，讓我見見你們的老板？”
李狗剩將整理好的零錢，放到了櫃台的抽屜裏，問：“你是工商局的？”
那人搖了搖頭。
“那你是公安局的？”
那人依舊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不去死？還他媽見我老板，我老板是你這樣的人能見的嗎？”李狗剩越說越激動，像是一隻見了肉的狗，整個人開始狂躁起來，“別他媽給臉不要臉！還租我們的網絡？之前是哪個老小子將我們網線，偷偷拆了頭的？要不是被我發現，估計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屍體！滾！”
我驚訝的發現，97年的這個李狗剩，比2014年的那個李狗剩，說話的技巧不知高了幾個段位。
那人也不生氣，緩緩的從兜裏掏出了一疊人民幣，看那厚度，得有一千吧？放在李狗剩的麵前，語氣和善的說：“這是上次用你們網絡的租金，由於當時走得急，沒來得及給你們。對於這樣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希望你們老板可以見見我，讓我跟他商議商議。”
李狗剩看了看錢，然後說：“我跟你無冤無仇，希望你不要妨礙我做事。我剛大學畢業的學生，就指著這個工作吃飯呢。”說罷，將錢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裏，“我們老板大概半個月來一次，你到時候再來吧。”
那人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我不知怎地問了一句：“小馬哥？”
他長得當然不如周潤發帥，但如果我沒記錯，他應該姓馬才對。
果然，他轉過身，疑惑的看著我，表情好像在問，我們認識嗎？
我們當然不認識，可我真的認識你啊！小馬哥，你真的是小馬哥對吧？
於是，我走出櫃台，圍著他轉了一圈。嗯，個頭不高，像個南方人的樣子。整體氣質儒雅，給人一種富商的感覺。
他問：“你認識我？”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跟個算命先生一樣，說：“我不認識現在的你，但我認識未來的你。你租用網絡做什麼？”要知道，作為每年都上胡潤排行榜的他來講，還需要租用網絡嗎？
他扶了扶眼睛，似笑非笑的說：“我剛從一個公司辭掉了工作，現在跟同學弄了一個即時通訊的軟件，需要網絡的支持。但現在網絡太貴了，我的錢不夠，隻好四處蹭網。”說到最後，他聳了聳肩膀。
我點點頭，小馬哥的發家史，我聽說過。在工地無聊，每天下班後，最大的娛樂，就是聽工頭細數當今網絡大佬的辛苦創業史。那家夥，不僅說的有鼻子有眼，說到動情處，工頭常常眼角泛著淚花。
我一直堅定的認為，工頭來工地真是屈才了，他應該去當演員。
“哦，能否借一步說話？”
他疑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麼的李狗剩，然後點了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深圳的天空，或者說，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看97年的天空。算不上特別藍，有種灰蒙蒙的感覺，但空氣裏彌漫著特別的味道。
十幾年後我回想起來，這才知道，那種味道，是創業者的激情和金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