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聽見耳邊唧唧喳喳的鳥叫聲,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感覺酸脹疼痛,這是失卻大量水分之後又還沒完全緩解過來的症狀。微微出神,手指來到眼角然後往下,果然摸到幾條幹澀的淚痕。心裏沉甸甸的,火兒卻笑了,這已經是過了很久很久以後吧。
靈氣的濃度非常稀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火兒瞧著自己的身體都有點透明的感覺。
豔紅的花瓣簌簌落下,然後被風吹起、飄飛、翻卷,恍若一場歡騰的舞蹈,優美無聲。
火兒站起來,想到陽光底下曬一曬,卻聽到嘩啦啦鏈條響動的聲音。她好奇地四處查看,最終在自己的左腳踝處看到奇異的糾纏扭曲。那是一截暗沉的鎖鏈,本來應該是烈焰翻騰的顏色,因為光芒式微看起來更像是生了鏽的鈍鐵。空氣中有淡淡的、陌生的粘稠氣味。
鎖鏈的另外一頭連向桃樹的樹心,火兒扯了扯,發現鏈子好像沒有重量,而且還會隨著她的動作靈活調整長短。
火兒疑惑,“咦,這是什麼?”她怎麼會到了這裏,是誰,又是為了什麼將她鎖在此處?
若是以往定是無人能將她輕易鎖住的。隻是如今,她深呼吸,時過而境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自然醒來還是有人特意將她喚醒的。
她要找人來問問。“喂,有人在嗎?喂,喂,這家的主人,或者是仆人,有人在嗎?”火兒滿院子來回跑,還飛到半空繞圈子。沒有人答應她,火兒喊一聲,空氣便吞一聲。從醒來到太陽快下山,當火兒覺得今天不會有人來的時候居然聽見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
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在往屋子裏搬東西,這些人路過的時候都對她視若無睹。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看著他麵前的孩子有些無奈,引來喊了一天卻無人理會的火兒惺惺相惜。孩子背對著火兒,老人家說,“珃兒,這院子建好以後從未有人住過,裏麵有一株極好的紅碧桃四季都開得熱烈。你閑時看看,可以解解悶。”孩子不說話,將臉扭開去。
十五六歲的少年,清亮的眸子,滿滿的冰寒和倔強。他一動,及臀的長發好像瀑布在身後鋪開襯著他露出的半張臉,黑白分明。那是左臉,眼角往下一顆朱紅色的淚痣,任少年無聲無息也掩蓋不去心底的傷戚。
火兒愣愣站在樹下,就算她沒有說話,人就算來得快去得快,那也不該對她如此漠然。他們看不見她嗎?那聲音呢?他們是否能聽到?恢複了安寧的院子隻剩下少年和他身材高大的仆從。
“喂,有人聽得見我說話嗎?”火兒喊,還是沒人回應。
“喂,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少年麵前那碗黑乎乎的湯藥放了很久,他隻是看著不見有要喝的樣子,也沒叫人撤下去。
“喂,跟你說話呢!”
看少年竟然沒有搭理她的意思,火兒有點生氣了,雙手叉腰,突然將臉伸到少年麵前,靠近,強迫少年麵對她。
“你,叫珃的小毛頭,你為什麼不理我?”
少年的眼睛瞪得很大,薄唇微張,他回過頭去看身後站得筆挺的仆從。仆從麵無異色,少年又將臉轉了回來,然後他伸手,手穿過火兒的身體,伸向藥碗。
少年終於喝了藥,火兒卻沉默了。原來不是錯覺,她的身體真的是透明的,原來人們真的聽不見她的聲音。烏眸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她低頭看自己的長發,它們垂落穿透桌麵穿透地板,不知穿到了什麼地方去。她的身體是橫著飄進來的,穿過了屋子的門牆。後退了一點點,張開五指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她說:嗨,你好,我是火兒,很高興認識你。說完自顧落寞地笑,她知道,少年是聽不見的。
夜裏開始下雨,然後白天灼熱的陽光會將昨夜的濕潤曬去,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火兒獨自坐在院子裏,有時候去撩撥腳上的鏈子,有時候抬頭看天色從淺淺的藍漸漸濃重成黑再又漸漸稀薄。雨水也好,陽光也好,它們穿過火兒的身體親吻在芬芳的泥土上。火兒隻是靜靜坐著,她紅衣紅發紅眸,似鬼似妖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