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
本就是盛夏中萬裏無雲的一天,到了這個時辰,高懸頭頂的太陽似噴火一般,灼熱的空氣如同看不見的氤氳,彌漫在刑場各個角落。
“那犯人到底什麼罪,如此年輕,竟要被砍頭?”
“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犯人名叫楚恒,平日裏看起來像個知書達理之人,卻不想,前日玷汙了趙家小姐,逼的趙小姐萬念俱灰下縱身投河,幸好趙家之人及時趕到,不然的話,趙小姐非一命嗚呼不可。”
“可憐趙小姐,如此貞烈,命卻這麼不好,活該那登徒子要被斬頭,汙人清白,該殺!”
柵欄外,觀斬群眾在議論聲中群情激奮,似批判罪人令他們正義感倍顯。
“沒想到,我楚恒也落得今天,隻不過想救人一命,卻要一命換一命。”嘈雜的議論傳到處刑台上,犯人很年輕,大約十七八歲,本是一張清秀的臉,此刻卻好像蒙上一層陰霾,天氣熱的汗水浸濕囚服,可他心裏卻如陷寒潭,聽到那些議論,隻能一聲慘笑,絕望一歎。
“楚恒,你還有何話可說?”監斬官挺著將軍肚站起身來,抬頭望天,確定時間後,隨手抽出斬字令,例行公事的問道。
“何話可說?楚某的字字句句,你們可曾聽進去?”楚恒冷笑,在這最後時刻,目露追憶。
當日趙小姐不慎落水,他想都沒想就去搭救,人是救上來了,卻不料,一個謝字沒有,自己更是被誣陷成毀人清白的惡徒,被隨後趕到的趙家人押到衙門,空有一張嘴,叫屈喊冤全無用,幾番嚴刑酷打,他不堪折磨,昏死過去,再醒來時,人已畫押,進了死牢。
鬼頭刀被劊子手高高舉起,其上寒光凜凜,似這烈日下的刺骨寒氣,打斷了楚恒的回憶。
“斬!”酷熱的天,麵對將死之人,監斬官也不再多費口舌,斬字令脫手而出。
隨著劊子手擺好姿勢,鬼頭刀正對楚恒脖頸。
麵對死亡,前所未有的恐懼蔓延楚恒四肢百骸,雖然他自小孤苦,心無掛念,但這一刻,他畏懼死,不想死,這種感覺極為強烈,冤死讓他感到無比的憋屈,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有生以來最大的恨意。
“我本好心,救人一命不圖報答,不想見死不救讓心裏過不去,隻想求一個問心無愧,那姓趙的小姐,你憑什麼誣陷我!如此忘恩負義,我為何要為這種人搭了性命!還有那狗官,憑什麼隻聽一麵之詞,竟是對我喊冤言辭隻字不聽!”
“孤苦十八年,甚至連生我之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就要背負著無盡的冤屈步入黃泉,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楚恒咬著牙,顫抖的身體,眼中淚水彌漫,那淚水充滿苦澀和怨恨。
在鬼頭刀將落的瞬間,他想到再次喊冤,甚至想要大聲求饒,但這種念頭隻是一瞬就泯滅,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魚肉,又如何去撼動這金湯之錮,自己的死,對於那監斬官,對於劊子手,對於這周圍的所有人,恐怕與死了一隻牲口無疑。
不錯,在所有人的眼中,現在的他,做什麼都沒用,他就是玷汙了那貞潔趙小姐清白的畜生。
“一世為人,早晚會死,可為何蒼天不讓我死一個清白之身,要去做那九泉冤鬼!”
內心不甘的咆哮,可盡管怨念滔天,卻是阻止不了就要當頭落下的鬼頭刀。
就在這時,突然毫無預兆的一陣大風呼嘯而起,本是萬裏無雲的天空更不知何時陰雲密布。
大風也來的邪乎,卷著塵土充斥刑場,令得刑場內視線模糊。
這一刻,無法視物,劊子手更是被塵土迷了眼,看不清目標,鬼頭刀也隨之停頓,久久不能落下。
“活見鬼!剛剛還是晴空萬裏,怎麼突然就要下雨,這雨雲怎麼來的這麼快?”
監斬官在內的所有刑場之人還有觀斬群眾甚至忘記了犯人,隨著天色突變,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望向天空。
在這當口,楚恒也是一愣,可沒待他多想,大風驟停,沒等灰塵落地,雷聲轟鳴回蕩,隨之,豆大的雨點兒傾盆而下。
劊子手反應過來,鬼頭刀再次高舉,隻等大雨將灰塵洗盡再一刀落下。
“連天都為我鳴不平嗎?”大雨淋濕了全身,衝洗全身血痂,露出了一道道傷痕,楚恒卻已忘了這傷痛,呆呆的望天,望著那漫天大雨,心裏的悲哀沒人能懂,最終化為一聲苦笑。
他終是閉上眼睛等著刀刃落下,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要不是仍處於大雨中,還有那電閃雷鳴清晰感受到,他都要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午時三刻早已過,就算這天色突變,也不可能讓我活到現在。”心裏感到怪異,楚恒驀然睜眼,眼前一幕令他大驚失色。
大雨依然在下,卻是除了雨聲雷聲,天地靜謐異常,沒有了周圍的議論唾棄之聲,沒有了監斬官不耐煩的絮叨,出現在楚恒眼前的,隻有一具具倒下的身體,監斬官如此,身後的劊子手如此,刑場內刑場外,所有人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