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晉隻聽母親輕描淡寫地同他過講父親厚待勞工,薄取佃租的事情。關於父親與祖父的矛盾陸母卻是隻字未提的,所以也不怪陸晉不知道。
陸晉祖父其實是一個相當成功的商人,在年輕時候可以說是富甲一方,是沂水鎮裏數一數二的有錢人。不過可能是由於為富不仁的緣故,膝下隻有陸霄一子。他做事有些偏激,尤其是家事上。另外又生性善疑,不會輕信於人,商鋪作坊裏的事必定親力親為。偏激易怒,事事躬親勞累過度,也許就是這樣埋下的禍根,祖父一向患有頑疾,後來也去世得較早,不能享受天倫之樂。
作為家中獨子的陸霄,自小也是受盡了祖父的寵愛,早早地給他請了先生,給他作啟蒙。雖然祖父並不打算讓他考科舉做官,不過足備的教育顯然是很有必要的。但出乎祖父意料之外的是,兒子陸霄似乎在讀書上很有天賦,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十歲便取得了童生資格,十二歲考中秀才,十六歲終考上了舉人。
可是陸霄越是有天賦,祖父越是犯愁。陸霄是獨子,除他之外再無人可以繼承家業,而一旦行商,仕途就不得寸進——本朝大律規定仕生不得行商,而且商人也不得入朝為官。另一方麵,隨著陸霄學問日益增長,他對祖父種種的行為舉措也產生了質疑和抵觸。聖人經義教他仁和禮,訓導他要讓利與民,描繪的是天下大同的美好理想。而祖父則與之背道而馳,把勞工當牛馬一樣使用,又賦予勞動完全不相匹配的工錢。
祖父越富足,陸霄越羞愧。讓他放棄仕途,繼承家業就更是為難他了。不過最後也恰恰是聖人的忠孝悌義的束縛,讓陸霄無法拒絕祖父死前的懇求,盡管這個懇求會折磨他一輩子。
隨著祖父的去世,陸霄終究還是接過了對他來說相當於枷鎖的東西。不過後來他找到了一種折中的彌補罪過的方法。陸霄變賣了大多數的家產,隻留下了一個作坊。借著這比巨額財產,他委托商行,接連在州縣之內建了十多間義塾,使家境貧寒的士子也能得到正常的教育。
盡散家財,接濟貧寒子弟,這幾乎隻存在於話本中的事情在現實中上演,自然是震驚了無數人。那一段時間鄉縣之中可以說,上至紳士名流,下至平民百姓無一不在議論著這件事。有些佩服陸霄行為的士人甚至替他寫了詩詞予以傳頌紀念。
時至今日,不少人對此還記憶猶新。比如前來拜訪的員外傅南。不過看陸霄此時的表情,他似乎並不以之為榮。
陸霄聽傅南又說起這件事情來,隻是擺了擺手。
“雲集你臉色不太好,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傅南很是敏銳。
“唉~”陸霄隻是一歎。被友人點破心事,陸霄的臉上頓時顯露出了憊態。
“前些日子,我那不孝子竟然說要離家去跟李成道長修道。都怪我疏於教導,讓他走上了歧途。”
“歧途倒也不至於。”傅南竟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