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子菜哪裏能抵得上老婆結婚這些年來一分鍾的辛苦。
路燈亮了起來,樓道裏傳來了《新聞聯播》的聲音。7點。
王福想,這不行,不能老是站在這裏,得出去找找,也許還能在哪裏碰上。然後就騎著車沿著老婆上班的那條路開始尋找。
老婆的單位離家很遠,因為班車不經過家住的這條路,所以平日裏都是早早地起床去擠公車。王福一邊騎著車,一邊感受著老婆平日裏上班的辛苦,然後就又心酸起來。要不是今天親身體驗一下,還不知道老婆上班原來是要這麼辛苦的。王福想,找到老婆以後,一定要對她說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以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想到這裏,便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車騎到半路的時候,王福突然想起,老婆會不會因為想兒子,去嶽母家看孩子去了。這段時間,因為工作忙,孩子一直在嶽母家裏過。於是,找到老婆的希望一下子從心底蹦了出來。然後王福就趕緊找了一家公用電話,撥通了嶽母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兒子。
兒子一聽是爸爸的聲音,就大聲地開始向王福彙報起今天在學校受老師表揚的事情,然後嚷著要獎勵,並且示意王福星期天帶他去遊樂場玩。王福心裏著急,等不及兒子說完便打斷兒子的話,讓他別搗亂,然後問他媽媽在不在。兒子在那頭受了委屈,一邊哭,一邊說:“要是媽媽在,她一定帶我去玩的。”
原來,老婆沒去嶽母家。
希望又破滅了。王福心裏像油煎的一樣。這時那頭傳來了嶽母的聲音,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王福想,自個把老丈母娘的寶貝女兒給弄丟了,而且不知道丟在哪兒。這要是讓她老人家知道了,還不讓自己去下火海?何況,這事情也不能告訴她。王福的嶽母一直都有高血壓。
王福趕緊說沒事,編了個理由,打著哈哈總算把電話掛了。然後又急忙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可還是沒人接。
老婆還沒回家。
天已經快黑透了。街上的人還是來來往往,可就是沒有老婆的身影。
王福想,老婆這會兒大概已經不會再在廠裏了。於是就掉過頭,往回騎。可騎了十幾米卻又掉了回來。廠裏,是他唯一想起老婆可能在的地方。或許,她還真的在那呢。
8點鍾的時候,王福終於到了廠門口。他停了車,便直直地往裏衝,卻被看門的老頭攔住了,要他出示進廠裏的證件。王福說:“我不是廠裏的,我是來找人的。”老頭見他沒有進廠的證件,便堅持起原則來,說沒證件就不能進。王福一下子火了起來,說:“要是人有事,我找你算帳。”老頭毫不示弱,回了一句:“要是廠裏有事,我找你算賬。”
王福睜大了眼睛,瞪著老頭,竟一時間找不出個話來回他,挺在了那裏。
正這個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王福滿心歡喜地看著,可不是老婆。
老頭還是在那裏堅持著原則,就是不讓王福進去。王福也沒辦法,畢竟人家年紀大,萬一要是碰著了哪裏,都是事情。何況,自己來這裏是找老婆的,不是來找事的。再說了,就是自己真的進去了,也不知道老婆的公辦室在哪,還是白搭。
於是,王福堆起滿臉的笑,央求老頭進去幫自己看看老婆在不在。老頭看著堆起滿臉笑的王福,像是自己在這場鬥爭中得勝的將軍一樣,昂了昂頭說:“這還像句話,在這等著。”然後轉身,進了廠裏。
王福看著他走遠了,便吐了口吐沫,小聲地罵道:“老不死的。”
5分鍾後,老頭回來了,說王福老婆所在的那個辦公室已經鎖了,燈也滅了,人一定是走了。王福剛想央求他去別的地方看看,那老頭像早知道王福有這麼一手一樣,說完話轉身就走了,頭也不回。任憑王福在身後大聲地喊:“嗨,嗨……”
廠裏沒人,又進不去。王福想,那老婆還能去哪裏呢?
街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天已經黑透。
王福推著自己那輛老坦克,準備往回走。突然間,在經過廠門口的宣傳欄時,他掃見了張貼在宣傳欄裏的大告示。上麵寫的幾個字,在燈光下還若隱若現:下崗職工名單。
王福湊上去一看,老婆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其中。
原來,老婆下崗了。
王福看著老婆的名字,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她平時給自己做飯的情景,心裏的那股酸酸的感覺越來越濃。
一定要盡快找到老婆。王福想著,便騎上車,飛快地騎了起來。他知道,這時候老婆是多麼需要自己的安慰。這樣想著,他更加快了速度。
然後,在拐彎的時候,一不留神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連人帶車一起飛了出去。半晌起不來。
好一會兒,王福掙紮著爬了起來。他先看了看車子有沒有壞,心裏想可不能壞,還指望著它找老婆呢。幸好,車子隻是習慣性的響,還能騎。於是王福便立刻騎了上去,隻是當他用左腳蹬車的時候,才感到一陣疼痛。仔細一看,褲子已經劃了一個一尺長的口子,腿也見了紅,血順著傷口,正一個勁地向外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