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隱秘的山林。
一幢歐式風格的三層豪宅坐落在此,隻有底樓還亮著暖橙色的燈光,與周圍的黑暗格格不入,有點岌岌可危的感覺。
伴隨著“轟隆——”的雷聲,閃電撕開了夜空沉重的黑暗,在一瞬間照亮了宅邸的大概輪廓。
原本用奶黃色油漆一類粉刷的外部牆壁,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失去了色彩的鮮活,反而顯得有些慘白。甚至還有不少的牆灰脫落在地,牆麵斑駁不堪,乍看上去像是在嚎哭的鬼臉,灰蒙蒙的,看得出主人已經很久沒有打掃、清理了。
最高的三角堡頂正壁麵上嵌著一個大的鍾,指針已經不動了,鍾麵上甚至有三兩條從中點往四周蔓延的裂縫。時針停在了羅馬數字12上,分針則稍微靠左點,但兩者始終沒有重合。
“嘩嘩嘩——”雨姍姍來遲,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的,隨後重重地降落在泥土上,紛紛合著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又有不期而打出的雷聲,覆蓋了整個世界。
但或許放空了去聽,反倒是絕對的寂靜。
過於極端的東西,總能相互反轉。
“咚——”一聲巨大的悶響自屋內傳出,像是原本繃緊的弦突然的斷裂。
柳玖吃驚地看著丈夫賈南周,以及一旁被他砸在地上的,四分五裂的水晶煙灰缸。
慘烈得一如他們的家庭現狀。
賈南周這回是真的怒了。他經營集團這麼久以來,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沒遇到過?在業內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啥事都能和和氣氣地對待——這可不僅僅指表麵上,就算私底下也同樣如此。三十出頭的男人能像他這樣不驕不躁的也沒幾個了。可恰恰是他這樣的,麵對這種事,今天也沒法冷靜下來了。
賈南周強壓住怒火,聲音顫抖著道:“我再問你一遍……你要不要從‘那裏’出來?!”
“……你也知道……那不是能進出自如的地方。”或許是對之前的爭吵感到疲憊了,柳玖放緩了說話的語氣。“對於柳兒,我感到很抱歉。我是沒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也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可我也是一個人,人都是有底線的,精力也總有耗盡的時候,我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處理妥當!”
“這麼說,你是說我的要求觸犯了你的底線了?”賈南周怒道。
“隨你怎麼想吧。我累了,先走了。”柳玖歎了一口氣,終止了談話。這麼久了,爭來爭去,其實都是相似的話題,不論是方才,還是以前。換句話說,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當她選擇要進入“那裏”時,就已經做好犧牲掉平常的一切的準備了。所以她也不乞求家人的原諒。
去原諒她的自私。
柳玖轉身,不禁苦笑,朝門口放置的行李箱走去,抽出了拉杆。這時柳玖想起了什麼,又頓了頓動作,道:“那個懷表,是給柳兒的生日禮物。我也不記得是六歲還是七歲生日了,權當是給孩子的賠禮吧。”
話音未落,柳玖也不等賈南周反應過來,便推開了沉重的裝潢華麗的玄關大門,離開了。
然後門重重地閉合了。
幹脆利落得讓人想象不到,這是一家人最後的相見。
賈南周先是愣了幾秒,緊接著直直地坐到了沙發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頭,懊惱不已。
妻子就這麼走了,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真是!哎……
真可笑啊……之前自己就像個不講理的孩子一樣,渴望拖住大人的腳步,卻被現實狠狠地推到在地。即使……是早已被告知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