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聽到壓抑沉悶的咳嗽聲，方百草嘴角彎出來的笑痕瞬間隱去，跟著便緊忙抬起頭看向那個連頭都不願意回一下的身影：“皇上可是身體不適？”
終於，劉澈有了一番動容。
“你還在乎朕的身子嗎？”
低啞的嗓音，夾帶著病態的嘶啞，方百草的醫術就算是再不濟，在爺爺的強製灌輸下也是略同一些皮毛的；當下就判定出他這一聲病態絕非一日而成，一定是病痛纏綿了許久才造成他如今連說話都帶著飄忽，絲毫沒有昔日朝堂上的沉穩有力。
“皇上。”顧不上其他，方百草扶著膝蓋就站起來，跟著便快走幾步來到劉澈麵前，大著膽子扶上他的胳膊，硬是將這個不肯麵見自己的男人轉過來。
隻不過是數月不見，他已然消瘦了不少；本就略顯淩厲的眼睛因為瘦弱而顯得更加輪廓分明，幽亮的眼睛像是兩把利劍，在對上她時就閃爍著幽幽寒光，明明讓人望而生畏，卻又分外熟悉；挺直的鼻梁，色淡而薄的嘴唇，還有白的近乎透明的麵頰上漂浮的兩朵一樣的紅暈，這都要方百草莫名的揪心和心疼。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怎麼會生這麼重的病？你身邊的禦醫呢？杜老羊呢？他們都眼看著你變成這樣都不管嗎？”氣急敗壞之下，方百草哪裏還顧得上一點的君臣之別；時間好像回到了他們幼時相處的那段歲月，麵前的他不是九五之尊，而是她口口聲聲喊著的澈哥哥。
而劉澈顯然也是被她這一大堆的問題問的有些發愣，等清楚的看清她眼底真切的著急時，他才又幽幽開口：“朕的貼身禦醫跑了，你要朕找誰看病？誰又會來照顧朕的身子？！”
聽著劉澈緩慢中還帶著埋怨的言語，方百草頓時語塞；鬼才相信他堂堂一國之君沒人敢不照顧他，可是，看著如今這般敲碎生病的她，她又有口難言。
這個笨蛋，她離開了他就不看病了嗎？偌大的太醫署裏，名醫那麼多，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她這個半斤八兩的‘屠夫’強的多。
“皇上……”
一聲稱呼，兩行眼淚滾落。
當初決定離開京城時，她縱然心口有再多的苦楚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這幾個月來在漠北生活，就算是情況再惡劣，生活再辛苦，她都不曾傷感；可是在此時此刻，在這個男人麵前，她所有的脆弱都出來了；眼淚開始不爭氣的往下掉，這幾個月吃的苦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不斷地從她塵封的腦海中往外冒。
而她，就像一個傻乎乎的孩子，手足無措的抓著他的衣袖，隻知道哭，隻知道將所有經曆過的艱難在他麵前表露出來。
一雙溫暖的大手，帶著記憶中的溫度，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上；不用抬頭去看她都能猜得出來，此時此刻的他一定是在用無奈的眼神看著她。
“為什麼哭的如此厲害，是心疼朕生病？”
“……嗯。”
“害怕朕責罰？”
“……嗯。”
“突然離開家，很想方府的一切？”
“……嗯。”
“最害怕的是，再也見不到朕了？”
“……”千言萬語，似乎在這時被人堵住，方百草睜著含淚的眼睛抬起頭看向劉澈，伸出手撫摸著他蒼白紅暈的麵頰，最後，終於在眼淚的滾落中，拖著脆弱的哭腔，可憐的對他開口：“澈哥哥，你永遠都不要出事好不好？！”
一聲澈哥哥，一句哀求，頓時就讓劉澈的心像是被泡在酒壇子裏一樣。
在知道她偷偷逃跑時的憤怒，在尋找她時的緊張，在知道她藏身之處時的憤懣，在這一刻全部都煙消雲散。
自嘲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一雙清冷的幽目深深地看著麵前的女子；他和她認識豈止是一天兩天，這數年的歲月中，他對她的了解難道還不夠深嗎？
明明知道她就是一隻怎麼喂都喂不熟的白眼狼，明明知道不管他怎麼對她好，她沒心沒肺起來還是能將他一腳踹開走的瀟瀟灑灑，明明知道就算是自己快要被氣死、快要被她折騰死，隻要她在他麵前掉淚服軟，他都會無可救藥的原諒她；明明有那麼多的明明知道……
他又何苦去糾結，又何苦跟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小怪物斤斤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