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不見窗外的景物,隻得白茫茫的一片。
憶城的這個冬天,好像提前聞見了桃花盛開的香氣,真像是薄霧中的幻城呢。
突然到了十五歲的這個年頭。
覺得自己正在踏上一條艱難的路,好像憶城的冬天呢,怎麼望都望不到盡頭。或許,我是應該和別人不一樣的,畢竟童年那些本該快樂的時光,我也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是不是最終也隻得像小醜一樣,停止他自認為輝煌的表演。然後,那片湛藍的海水再也泛不起一絲波瀾,會靜靜的、涼涼的。
滲入皮膚,穿透骨髓。
“艾夏,該去醫院複診了。”她打開了門,用平淡的目光望著我。
“自己快找一件衣服穿上,外麵還在下雪呢。”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不耐煩,見我動作有些慢,就直接拉開我的衣櫃,扔出一件棉襖給我。
那是一件褐色的棉襖,上麵有兩隻特別的小熊口袋。可惟獨有一隻小熊身上有一條長長的縫補痕跡。或許,那不光光是縫補痕跡。那應該是記憶裏永遠抹不去的痕跡。長長的,深深的,是無法用針線縫補的。
時間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年的冬天,和如今一樣,憶城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們的艾夏,生日快樂。看,爸爸給你買了什麼。”他從身後拿出來了一件褐色的小棉襖,我一眼就瞧見了上麵那兩隻獨特的小熊口袋,他急忙要我試穿,滿臉流露的都是作為一位父親滿足的笑。
“艾夏會喜歡爸爸給你買的嗎?以前呀,爸爸總是會看見艾夏站在櫥窗前發呆。後來才知道原來艾夏喜歡的是小熊。爸爸找了好久,才覺得這件衣服艾夏一定會喜歡的。”
或許,我應該要記得更清楚的,是爸爸那雙溫暖的手掌。輕輕的摸著我的頭。
驅走一切的惡魔。
他把我抱了起來,放在他的腿上坐著。理了理我淩亂的頭發。
隻是,這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那麼短暫的。
我聽見了房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玻璃的窗戶也隨之輕輕一震。
羅嵐穿著一身到膝蓋的連衣裙,打著赤腳走了進來。她看見我的時候嘴角明顯的向下瞥了瞥,似乎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艾東,這衣服是誰買的?喲~還挺貴的麻500元。”她一手叉著腰,另一隻手拿著衣服的價牌看,嘴裏還在不停的念念叨叨。
“今天孩子過生,買件好點的衣服又有什麼關係。”爸爸把我放了下來,走到沙發邊坐下。他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開始削起了蘋果。
“我看你也沒多少錢呀,怎麼我找你要的時候,你就沒這麼大方呢?她隻不過還是一個小孩,有件衣服穿就算不錯了,還買什麼好的,我可舍不得。”她好像有些生氣,把價牌撕了個粉碎。然後突然向我這個方向扔了過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丟了一臉的紙削。或許,如果我是一個聾孩子就好了,就不會聽見她後麵的那一句‘你這個該死的孩子’這句話。
“羅嵐!你在做什麼!她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可以這樣下得去手?”爸爸幫我拂去了臉上的紙削,把我拉到了一邊。
“怎麼?你還開始吵我了,她不聽話,我自然可以打她。”
“你完全是無理取鬧!孩子從來沒犯過什麼錯。倒是你,拿了家裏的錢到處去賭!說我沒給你錢花,你什麼時候不是身無分文的回來?艾夏這麼大了,也沒什麼好點的衣服,作為一位母親,什麼也沒給過孩子,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那是第一次,爸爸生氣的臉印在了記憶裏。或許,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們是怎麼吵著吵著就打起來的。而那一刻,我的世界反而安靜了,沒有一切的吵雜聲,唯獨聽的見的,就是那些玻璃器材破裂的聲音。我看見他們對著對方張口大罵,卻不知道在罵些什麼。如果要算記得深刻,便是羅嵐的那一刀,直直的割傷了我的手臂,還有衣服上的小熊口袋。也許,那個時候並不知道痛的感覺,隻有死死地盯著那條紅色的口子,看著它溢出股股熱血,在地板上彙成一灘紅得灼眼的花。
後來,我看見了他們臉上都掛著了淚,卻還是不太清楚,這是預告著結束。
還是,結束。
回過神的時候,羅嵐已經畫好了裝。精致的雙眼皮,白皙的臉頰,看起來也隻不過是三十出頭的樣子。我把那件褐色的小棉襖放了回去,畢竟我現在的年齡已經沒有辦法再穿了。
羅嵐穿好了鞋子,然後拉著我向門前走去。我不太喜歡她拉著我,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因為那種感覺就像硬是要把一棵彎曲的樹扳正一樣,悶得人難受。
她開門的時候,我被吹了一臉的雪。冰冰的雪花在臉上融化成了一粒粒的水珠,順著臉頰滴落在雪地裏,就像是冬天裏開出的潔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