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發跡
一
離開帝國集團山東公司的魯達,終於明白“不成熟”的真正含義。
工作頭三年,魯達每年評語都有“不成熟”三個字。
後來,經過宋江的點撥,“不成熟”三個字再沒寫進魯達的評語裏。
可魯達並沒真正“成熟”起來,雖然,十年前,他聽從宋江的勸誡,多跑路,多送禮,被持續提拔,並評為“山東十大傑出青年”;雖然,十年來,他知道蔣忠,他親手提拔的項目經理——大字不識一個的“忠厚”漢子,怎麼“辛苦”賺錢。
但他的身板上,挺立著“尊嚴”、“人格”的剛骨;他的血脈裏,流淌著“責任”、“擔當”的血液。
雖經帝國大學四年奴性教育、社會大學十幾年奴隸磨練,他的棱角、剛骨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圓滑、堅硬了。
這位受過盧梭、孟德斯鳩、伏爾泰影響的漢子,比任何人都懂得自由、民主和人的尊嚴。
這也是為什麼,他敢孤注一擲,寧肯丟掉飯碗,也要開除蔣忠。
這是宋江、陸謙永遠沒法理解的。
這就是“不成熟”。
成熟,不在你讀多少書,有多少社會閱曆,對社會認識有多深刻。
而是你在你的團夥中——不管殺人、搶劫還是盜竊的團夥,認同並順從其中的規則。
你心甘情願放棄作為一個人——上天賦予你的——所有的權利、責任甚至思考。
做你的團夥的、你的領袖的、你自己的、甚至不知道是誰的奴隸!
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希特勒的黨衛軍、特殊時期時期的紅衛兵、大宋帝國前赴後繼的腐敗官員——他們用行動證明他們的“成熟”!
而魯達,將為他的“不成熟”,付出代價,如同布魯諾,在烈火中煎熬。
他全部的資曆——帝國大學的學士、帝國集團的高管、“山東十大傑出青年”的榮譽,全部成了負擔。
每個用人單位都在找成熟的奴隸,而魯達,一看就是隻桀驁不馴的猛虎。
魯達忙活了半年,竟沒找到工作。
殘酷的現實,迫使魯達不得不改變。
他放棄所有的資曆,成為一名普通的農民工。
在一個愚蠢的社會,真正的人啊,你無法憑自己的大腦生存!
魯達本是農民,如今還歸農民。
在一座座,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裏,
用汗水攪拌著鋼筋、石灰、磚頭和水泥,
用鐵鉗般的五指和鋼鐵般的軀體,
撐起——高樓大廈,燈紅酒綠,
撐起——帝國的經濟奇跡。
他們——住著低矮的工棚,
他們——吃著肮髒的飯食,
他們——像城市裏的牲口,
沒人注意,沒人在意,遭人厭棄。
他們——沒有合同,
——沒有保險;
他們——在城市身無所倚,
——在家鄉沒有土地。
在異鄉
他們——像野狗一樣流浪,
——像野狗一樣死去。
和所有偉人一樣,
魯達,憑著自己雙手,
澆灌城市的森林,
創造生命的奇跡。
很快,
他的身邊,又聚攏了一批人。
他們需要他
——獨立、自尊——
他們需要他
——堅強、智慧——
他們需要他
——擔當、責任——
魯達,於不自覺中,成了所謂包工頭。
他和建築公司談、和總包談、和農民工兄弟談,
他的優勢——獨立思考、自強不息——開始呈現。
坊間流傳一個笑話,大遼的一個工程,西夏人承包,說要十萬兩白銀;印度人承包,說僅需一萬兩白銀;大宋人承包,說六萬兩白銀可以了,給大遼三萬兩做回扣,給印度人一萬兩幹工程,大宋人什麼都沒幹,獨得兩萬兩白銀。
笑話往往是現實的反映。
魯達從所謂農民工到所謂包工頭,身份並沒什麼改變。
包工頭也是農民工。
然而他觀察社會的角度開始變了。
他真實體驗到,而不是先前理解,大宋帝國就是一個層層權利尋租的社會。
他甚至理解蔣忠,雖然並不原諒。
魯達明白,大宋帝國經濟騰飛模式其實就是“包工頭”模式。
政府是最大的包工頭,憑借集權統治,“合理合法”賺取最大利潤,甚至超越大遼、西夏。
壟斷國有企業,如帝國集團,是二級包工頭,他們本身就是權貴,壟斷國有經濟命脈,對小民生殺予奪。
非壟斷國有、私營企業,是三級包工頭,他們第一拚命靠攏權貴——政府和壟斷國企;第二拚命壓榨底層——用所謂的管理,來維持自己微薄的利潤,來定期上供和揮霍,維持自己搖搖欲墜的準權貴生活。
其他的,工人、農民、軍人、警察、下層公務員,無論你在哪兒、你幹什麼,都一樣,構成社會最底層的打工仔,沒有明天,沒有希望……
雖然有人炫耀帝國經濟超出印度,但魯達明白,在印度,盡管也腐敗,但勞動所得,大都歸勞動者,而不是層層“包工頭”。
帝國的體製,是“禮製”下的怪胎,是中西結合的四不像,是人類曆史上肮髒的垃圾。
那些蛆蟲們,不管是滾泥豬還是呆頭鵝,不管是“一級包工頭”還是“二級包工頭”,他們給社會底層最基本的生存權和勞動自由,僅僅是把牲口變為奴隸,就宣稱自己製造了世界奇跡……
二
在這樣的世界上,這樣的奇跡中,你我還要活著,魯達也是。
魯達掛靠在帝國集團山東公司名下,聯絡打過交道的各路“朋友”——盡管他曾經瞧不起,靠自己和兄弟們的汗水,堅強、獨立生存著。
如果隻是這樣,魯達,在榨幹自己的血汗後,會和所有農民工一樣老去、死去。
但正如******所說:“我們能夠改變(WECANMAKECHANGE)!”
魯達的胸襟、抱負、堅強和智慧,天生決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然而他的改變,卻從兩瓶酒開始。
冬日,晌午,雪後。
踏著瓊瑤碎玉,迎著刺骨寒風,魯達準備買兩瓶酒,給弟兄們禦寒。
這是濟州市政府小區的一個小賣鋪,外麵寫著:“高檔禮品回收、外賣!”
這裏的東西,據說一向比較便宜,而且上檔次。
濟州市政府的官僚,收的禮品實在太多,多到沒辦法處理,就直接送到這小賣鋪,不圖賣幾個錢,隻圖家裏清淨一些。
這些禮品,往往從小賣鋪,到政府領導家中,再回到小賣鋪,周而複始。
沒有人注意禮品的真假,甚至有沒有過期,小賣鋪的鋪主宋清,靠著這獨一無二的商業模式,發了大財,他甚至不需要進貨。
從帝國集團起一直跟隨魯達的武鬆,故意挑逗魯達,讓他到這兒來買酒。
來了以後,魯達才發現,這兒的酒,不是茅台、五糧液,就是人頭馬、拉菲。
魯達罵罵咧咧,翻來覆去,尋找了半天,終於找到兩瓶祝家老燒。
回到工地,酒一打開,魯達愣住了,酒盒子裏夾著一張銀票——五百兩銀子。
魯達以為自己的眼花了,拿著銀票,到太陽底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