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蘊並不理會張博望的嘲諷,他倆吵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此刻,陛下盛怒之下,他保持退讓和沉默是上佳之策,他恭謹地立在一邊,等待蕭帝發話。
蕭帝瞧著他這兩位肱骨大臣,一個謹慎寬厚、不露鋒芒,一個剛勇太過、近於囂張,他再瞧了一眼右下上首的中年男子,道:“蘇愛卿,你覺得呢?”
蕭帝口中的“蘇愛卿”正是中書令領衛將軍的蘇維信,蘇氏一族美容儀,蘇維信雖年近半百,但他有些蒼老的麵龐上依舊可看出他年輕時的俊逸風采。
蘇維信提步上前,舉止投足盡顯卓然風姿,道:“陛下,此事發生在裴太傅府內,裴相自然惶恐難當,裴相心憂九皇子傷勢,自責內省也是情理之中,臣一聽聞九皇子遇刺,貴妃玉體欠安,心如刀絞,再聞皇子身中劇毒,生死難料,恨不得以身代之。”
話沒說完,已滿臉淚痕,坐在上位的皇帝也甚是動容,蘇維信接著說道:“不過,張常侍也說得對,現在不是問罪的時候,刺客潛逃,無任何線索,問罪於誰還有點為時過早,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解毒之人,以期皇子早日康複。”
蘇維信一席話,既支持了裴蘊也配合了張博望,更重要的是,蕭墨琤是他的外甥,他說出這些話更能打動皇帝的心。大桓曆朝曆代士族興衰交替,唯獨蘇氏一直穩居一流士族行列,這與蘇氏善於洞察局勢、把握分寸不無關係。
蘇維信也很好地繼承了家族傳統,不以外戚苟進,不借強枝壓幹,成功地幫蕭帝維持各方力量的均衡。蕭帝最寵九皇子蕭墨琤也不隻是蘇妃的緣故,恐怕更多的是來自對蘇家的信賴。
張博望瞥了瞥蘇維信,暗道這個老狐狸兩不得罪。
蕭帝漸漸坐正身子,深沉的眸子淡淡掃了一眼群臣,最後開口道:“各位愛卿,‘絲絲入扣’之毒隻有四十九天之期,如今已過去十天,我兒命在旦夕,諸位愛卿需齊心合力尋找解毒之人和解毒之法,有功者朕必重賞,不過,若朕的皇子有任何閃失,朕一定揪出下毒行刺之人,滿門抄斬!”
說罷蕭帝丟下一眾心思各異的臣子,佛袖而去。
比起朝堂上的劍拔弩張,此事的正主此刻卻在自己的寢宮承明殿裏下棋,昨夜他在蕭帝寢宮歇息了一晚,已引來禦史的彈劾,今日一早蕭帝隻得吩咐內侍將他一早送回了承明殿。
正當蕭墨琤百無聊賴自個人玩時,一名內侍碎步進殿,道:“殿下,太子殿下和晟王殿下前來探望。”
蕭墨琤正把玩著一顆棋子,聽到這話,他忽的把棋盤上的棋子掀翻,隨手把銘歡遞過來的茶杯朝柱子砸去,然後冷靜地丟下一句:“請他們進來吧!”說完又開始亂摔東西。倒讓一旁的內侍摸不著頭腦,一個個嚇得靜諾不言。
太子殿下蕭墨瑜是當今聖上的皇五子,也是殷皇後的嫡子,蕭帝早前四子夭折,故而蕭墨瑜出生後便被小心翼翼地撫養著,再加之太子是皇後嫡子,從小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隻是讓人意外的是,太子天性仁善,不喜政事,尤愛繪畫。太子冠禮之後便娶裴相之女裴書穎為太子妃,其背後代表著裴家和殷家。
晟王即皇八子蕭墨瓖,即為張貴嬪之子,八皇子娶袁楷之女袁碧桃為妃,其背後代表著張家和袁家。晟王早慧,頗為帝喜,然而,成年之後,心思深沉,行事果斷且狠辣,再加上其身後有袁氏和張氏的支持,在朝中與太子似成分庭抗禮之勢。蕭帝心中對他頗有些忌憚。
當一身紅色鑲金袍的太子和一身紫色鑲黑邊的晟王疾步走入殿中時,看到的是摔得滿地的碎片和棋子。
蕭墨瓖狹長的鳳眼輕輕掃了一眼淩亂的地麵,心頭冷笑一聲,看來這九弟還是一副小兒心性。
太子對著迎麵而來的內侍,斂色道:“怎麼回事?你們怎麼伺候的?”
內侍聞言立即跪倒,聲音顫抖道:“回太子殿下,九殿下傷口疼痛,劇毒侵體,說話氣息不穩,難受至極,故而…….”
銘歡見狀立即過來行禮:“銘歡給太子殿下和晟王殿下請安!”
太子知銘歡乃蕭墨琤身邊第一信任之人,遂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你主子呢?”
“殿下躺在榻上歇息呢!”銘歡朝著裏邊使了使,輕聲回應道。
太子瞧著滿地的狼藉,搖了搖頭,歎息了幾聲,便和晟王朝榻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