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神仙好,不知神仙也煩惱;
捉坎填離費功夫,背後辛酸誰知曉。
從古至今,無數凡人煉丹築鼎,調和龍虎,參悟生死,以求得道飛升,破入虛空,成為灑脫自在、移星換鬥的神仙。
殊不知都錯了,錯得離譜,得道飛升僅僅是成仙的第一步,後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並且遠比來時路更苦更難。
比如鄺驁,進入仙界已經八百年,至今還在九天第一層,太黃天。
跟許多修道之人一樣,他得道飛升那一刻,滿心以為馬上就會進入天庭,位列仙班,呼風喚雨,移山倒海,坐享仙福,可當他滿懷憧憬飛出那道色彩斑斕的光柱,迎接他的不是仙樂喧嘩,香風陣陣,更沒有傳聞中不可褻瀆的仙女仙姬,連個鬼影都沒看到,隻有一片浩渺蒼茫的水域。
這片水域水色翠綠,鄺驁聚起神目也看不到底,不知有多深,抬眼望去,雲蒸霞蔚,無邊無涯,根本看不到對岸。
他起初以為是大海,後來發現不遠處有一架橋,是用凝脂般的白玉修砌而成,散發著凜然白光,橋的另一端沒入水麵上的雲霧裏,不知通向何處。隻有海上升明月,沒有海上升玉橋......這裏難道是天河?
他在凡間三百多年,許是天賦太高,恰好適合修道,所以比常人快了好幾倍,並且一直保持著年輕人的模樣,被凡間修士稱為千年一遇的奇跡。在凡間時,他時常遊曆五湖四海,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對的,這裏必定是天上的銀河,河對岸就是神仙之地。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興奮,剛才的失落感一掃而光。
“客官是否要過河?”忽然,河上傳來詢問。鄺驁極目遠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葉扁舟,飛似的劃過來,幾個浪頭就到了岸邊。
原來是一條獨木舟,船身的桐油已經斑駁脫落,船頭甚至有好幾個大小不一的洞,一位瘦得皮包骨頭的老者站在船尾,穿一件百納袍子,下擺又有幾個破洞,手中掌著一把快要開裂的船槳,他精神倒很好,麵色淡漠的看著鄺驁。
鄺驁與他目光接觸,感覺這老者雙目如電,眼中似乎有一股奇異的吸力,再多看一眼整個人都會被他吸進去,連忙錯開目光,拱手笑問:“在下梧州斷雲澗修士鄺驁,敢問仙翁名諱,此間是上界何地?”
老者淡淡的說:“一個老船夫,早忘記了姓名。這裏是三千裏弱水,號稱神仙難渡,一切法術神通在弱水都無法施行。”
鄺驁曾聞昆侖山有弱水,槁木不能浮,他多次尋找並未找到,引以為憾,想不到在仙界卻能碰到,不由好奇心大起。
他悄悄一招手,腳邊一截殘木飛到手中,暗自掐一個法訣,化作一隻白龜落入河中,隻見白龜四條短腿還沒來得及掙紮,馬上現出原形沉入水裏,連水泡都沒留下半個。
鄺驁在凡間修士中素有名望,不說數一數二,至少稱得上法術高強,降魔伏妖,追雲逐霧統統不在話下,可這手神通瞬間就被弱水破去,他心頭駭然,方知老者所言非虛,連忙謙遜的問:“敢問仙翁,如何渡過弱水才好呢?”
老者冷眼看他賣弄了一番神通,指指不遠處的白玉橋,又指指自己腳下的扁舟,似笑非笑的說:“過橋或者坐船,你自行決斷?”
鄺驁是三百多年的人精得道,立馬聽出他話中有話,既然是決斷,恐怕事情絕非尋常,連忙賠笑道:“仙翁,在下是第一次成仙,不懂上界規矩,還望仙翁賜教一二,過橋和坐船有何差別?”
老者衝他渾身上下掃視了兩遍,扭過頭去,望著河麵,沒有說話。
見此情景,鄺驁心裏已明白七八分,連忙從身上掏出自己早年在昆侖山偶得的一枚五彩碧璽,雙手捧上,笑說:“在下飛升時走得匆忙,如今身無長物,沒有孝敬的東西,不知這枚碧璽能否入仙翁法眼?”
老者鷹爪般的手一招,那枚碧璽嗖的飛到他手上,他對著陽光看了看,碧璽中閃出五色光芒,想必經過了多年煉化,倒也算得上價值不凡。
隻聽他哼了一聲,將碧璽丟到船艙裏,歎道:“下界的凡人一個個都不開竅呀,飛升的時候兩手空空,都想來天上混吃混喝嗎?罷了,罷了,看你還算懂事,我就做個好事,便宜告訴你。要渡弱水,從橋上過,可以直達天宮勝景,坐我的船嘛,隻能去太黃天。你是要過橋,還是坐船?”說罷還衝著鄺驁眨了眨幹癟的眼睛。
雞賊!鄺驁臉上保持著笑容,心裏卻忍不住暗罵。這老者看似回答了上一個問題,卻又勾出下一個疑問,看來他鐵了心要繼續誆騙財物,要是在凡間,鄺驁早把他捆起來,好好教導一番,教他如何做人,教他為老自尊,然後再拿回五彩碧璽揚長而去。如今非比尋常,仙界就在眼前,總不能為了一兩件寶物功虧一簣。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寶物過不了江,鄺驁一咬牙,取下自己拇指上那枚青玉扳指,又恭恭敬敬的奉上,問道:“仙翁,直達天宮跟進入太黃天又有何區別,還請詳細賜教,萬萬莫再說一兩句就完事,在下確實窮得叮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