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產本就傷身,我又是鬱結難舒,小病釀成大病,婚期隻好延後。我想著就這樣死了倒也是解脫,活著沒法子成眷屬,死後倒是能一家團聚。終日渾渾噩噩,和活死人也差不多了,便在這時四哥和故淵來了。”
她一笑,算是還能感受到一點點的餘溫,雖暖不了心底的冷,也算是一點救贖,“落水後的事我一無所知,後來才曉得當日是四哥奮不顧身跳下水裏救我。故淵****都來看我,有時候不說話隻是默默的陪著,那是我第一次正眼去瞧我這瘸了雙腿的弟弟。過去他得父皇百般疼愛我不曾妒忌也不曾討厭他,隻是因為性子一個動一個靜實在合不來,話也說的少。卻是那時候才曉得父皇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他。”
她的一蹶不振需要的不是言語上的安撫,她的遍體淩傷內外俱疲,她在那一刻成了一隻刺蝟隻能用尖刺最後來防衛千瘡百孔的心,再多的話也填補不了心上的洞。
是否真的有人關心她的生死,不是隻想著她要是死了,與林邈的婚事皇室要怎麼去善後。
伊寒江終於是明白事情始末,“難怪你這麼恨皇後和景馳拓。”
景喬冷笑,“他們與我有殺夫殺子之仇,我當然恨,我恨不得他們也去感受我當日的痛,哀莫大於心死,痛到及至隻感覺每一日怎麼總是這麼長,我才這麼年輕,得多久才走到頭。我的精神極為的不安穩,更是討厭見人。太醫怕會影響我的病,建議讓宮女都守在門外。”
她泣不成聲,一滴滴眼淚落下在被子上暈開,浸濕了一大片,“有一回我打破杯子要割脈,當時故淵的腿腳還沒好,他驚慌失措轉身時輪椅卻是翻了,手也割在了碎瓷上。你能想象麼,他那時還是個孩子,不哭不鬧,就隻是看著我。他的眼睛太厲害了。”
景喬笑,“不,該說他這個人太厲害了,我是要尋死的人啊,覺得生無可戀,再沒有值得我珍惜的東西才會去求死。可和與他的眼睛對視,看著看著卻又覺得自己被無形的繩子拉了回來,我看著他的臉蒼白虛弱,最後是我先忍不住出外去呼救。”
伊寒江道,“我是明白為何你會和四皇子故淵親近了,四皇子落難時你也盡全力的去幫,是要報答他當初對你的救命之恩。”
景喬道,“不是他們兩個,我早就死了。我心有所屬最後卻還是嫁給了林邈,你定是覺得我不外如是吧。那些尋死覓活的小動作在我決定披上那嫁衣後成了笑話。烈女操裏說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而我才過了短短的幾個月,連給他披麻戴孝都沒有,又是嫁給了第二個男人,委實是個沒有節操的女人。”
伊寒江問,“林邈他知道麼?”
“這是天大的醜聞,自然是要封口的。伺候我的貼身宮女知道,我出嫁後她卻是被調去守皇陵了,其他人隻當我真是身子不好,養了那麼久才大病初愈,林邈也不知道為何這些年我對他總是冰冷無情。我的身體已經是背叛了我所愛的那個男人,不能連心也背叛了。”
伊寒江道,“我隻覺得再如何也不該和自己過不去。”報仇是要讓自己痛快,可不是為難自己。
景喬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她最期盼的美好舉案齊眉琴瑟甚篤統統都不會有了,嫁給誰不是一樣呢。
“女人就是認死理吧。愛離我遠了,恨卻是日益的濃烈,既然老天爺不公平,那我就不必再靠它,我靠我自己。而我若是想報仇就一定要聽父皇的話,才能繼續做他的掌上明珠,繼續擁有皇女的尊容和權勢,才能逮著機會。我等,反正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我都等過來了。”
終於,讓她等到機會了——“大哥被褫奪了身份那天是我這麼多年來最開心的時候,若不是礙於父皇,我早就讓人在門前掛滿鞭炮,放足七天慶賀。我讓人暗中盯著大哥府裏的情形,有動靜就稟報。我曉得大哥有多怨多恨,就這樣一無所有他不甘心,可他不甘心我就痛快。”
她看向伊寒江,“我曉得故淵和十弟有暗中有幫他,隻是有的事你們未必知道,故淵為了找你去了南蠻,承勤府裏一妻一妾****的鬧騰,光是處理家務事就夠他頭疼,哪裏還能兼顧其他。我讓人故意去刁難大哥,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如今如何的落魄,什麼人都能欺到他頭上。”
她握起了拳頭恨恨的捶打了雙腿兩下,咬牙切齒道,“我若是知道他有翻身的一日,就該早早下了手。”
伊寒江抓住她自虐的手道,“你把自己打的淤青了,一會兒景故淵回來還以為是我在虐待你。不是說景馳拓受了重傷麼,先不論他熬不熬得住,就算是活下來了,就重新再鬥好了。”
“你說得輕鬆,有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的。我最恨的是我曾經握住了那機會卻是貪看他如何被人糟蹋而又放走了機會。不報仇我死後無顏去見我喜歡的那個人和我的孩子。”
伊寒江突然問,“你要抱抱昂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