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布局(三)(1 / 2)

辰時剛過酒館裏來用膳的人並不多,店小二見到有客人臨門要上前招呼,伊寒江撇撇手隻道是來找人的。她上了二樓雅座,挑了門口掛著天子號木牌的一間推門進去。

有個頭發黑白半摻的男人坐在酸枝木凳子上,望著街上小販庸碌於生計,手裏抓著雞腿津津有味的咬著,他聽到門開的響聲以為是店小二送酒來了。油膩膩的手往腰帶裏摸出一小錠碎銀子做打賞,卻是依舊盯著街道不看她,“把酒放下就出去吧。”

伊寒江看著桌上足夠三四個人吃的小菜花菇鴨掌、五彩牛柳、羅漢大蝦、串炸鮮貝……她笑道,“一個人能吃得完麼,真是有地方沒銀子花。”

那男人聽到是姑娘的笑聲詫異的轉過頭來,她把麵紗取下,男人的眼睛差點沒有如桌上那道清蒸黃花魚眼珠子爆出來,“洛昕。”

她不客氣的坐下,摸著自己的臉蛋,洛昕是外婆的名字,和輝則是封號。這個人脫口而出就是親昵的稱呼,可見當初交情不淺。

她笑道,“這家酒館是當初和輝公主開的,算是上京的老字號了,聽說南蠻的國師每個月總要來一次點幾道小菜喝一杯小酒,倒也是個念舊的人。”

雷粟打量著她的樣貌神情年紀,轉而又是哈哈大笑,半帶感慨的說道,“歲月催人老,如今我照著鏡子都已經記不起年輕時長的模樣,你又怎麼會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她自揭身份,“我是伊世仇的孫女。”

他多半是已經猜到,懷念的笑著白駒過隙後的血脈傳承真是叫人意料不到的一場驚喜,“你身上的邪氣是十足十的和你外公相似,但臉……我算到今日是有貴客到訪,隻是沒想到還是故人的外孫女。”

她淡笑壓根不信占卜一說,隻想著南蠻的老頭是不是已經病到懵懵懂懂了,才會沒精力再問蒼生隻問鬼神。“國師也可以喝酒吃肉麼?”

雷粟笑道,“這些雞鴨魚肉注定是要入人口腹的,我隻是順從天意而已。何況我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用不著守什麼清規戒律。”他把那盤五彩牛柳推到她麵前,略微遺憾道,“這可是你外婆當初最拿手的菜,嚐嚐吧,隻是她不在了,廚子也做不出當初的味道。”

雖然才見他倒是不與她生疏。

她隻用竹簽刺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咬著,含糊道,“牛肉很嫩還很有嚼勁,我看變的不是味道變的是人。做菜的人變了,即便照著留下來的食譜,下的油鹽也分毫不差。還是會感覺味道缺了那麼一點。”

他喃道,“是啊,是差那麼一點。”閑靜說道,“我原本也不過是個四處流浪的乞兒,隻知道十六歲時會遇到契機從此得在人間得享五十年的榮華富貴。不是靠你外婆,我做不到國師的位置,就因為吃了她的菜賴在店門不走,才遇到伊宰相得了提攜。”

真那麼好吃麼,能讓一國的國師也留步,隻可惜於她注定是遺憾沒機會能嚐到了的。“外公吃過我外婆做的菜居然還能咽下我爹做的飯菜。”

雷粟慢慢回憶著往事如昨,悠悠說道,“伊世仇手段狠毒做事又是做絕,注定是要孤獨終老不會有子嗣傳承香火。他與洛昕成親時,我就告誡過她三思,偏她不聽。”

她笑道,“事實證明你算得不對,如今他住的地方可是一點也不安靜孤獨。”從前是她和北望在外公身邊吵鬧,以後會是她的孩子繼續使壞鬧得山中百獸不寧。

他深深的看了伊寒江一眼,“你外公外婆不信天意,把你教導得也不信。不信也好,或許人定勝天這話能流傳這麼久未嚐隻是自欺欺人的空話。”

她哼笑,“還真是什麼話都讓你說完了。”一會是天意難為的口吻,一會又說人定勝天。

“你既然把我當神棍就該知道神棍的嘴是模棱兩可,信則是,不信則不是。”

涉及命理時他說話並不點透,或許就因為是神秘兮兮的,他人才當作是高人行事,到底是真的假的,還是半真半假她也懶得去驗證。

雷粟笑而不語,飲了一口酒,“我以為伊宰相已經是恨毒了先皇和皇上,此生都不想與上京的舊識再有瓜葛。”

伊寒江道,“你要這麼說也沒錯。”

“既然這樣你為何會來上京……”他恍然記起,淺淺一笑,“是了,差點忘記了,你該是來要回宰相當初交給皇上的東西的吧。”

她像是問起天氣一般隻以尋常口吻道,“那老頭還能活多久?”

雷粟淡然道,“再多也活不過半個月了。本來帝王和普通老百姓也沒兩樣,再如何富貴鼎盛也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