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條魚(二)(1 / 3)

(七)

第二天一大早,蕭銘遠就問尹姝兒昨天下午怎麼沒來。尹姝兒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搪塞過去了。好長時間沒看見夏君依了,她好像轉學了。也許是爸爸和她媽媽的事情吧。反正尹姝兒現在也不願意麵對她,畢竟發生了那麼多事,兩個人之間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隔閡。這樣也好,給自己也給對方一點時間,好好調整一下。

下午放學回到家,就看見桌子上媽媽的留言,說她晚上加班,讓尹姝兒自己吃點東西。尹姝兒出門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忘不了”的門口。看見尹姝兒來了,安逸臣眼睛一亮,說:“姝兒,好久不見了。吃點什麼?”“一份情侶套餐,打包。”尹姝兒說完,安逸臣定定地看著她。“看我幹嗎?”“哦,沒什麼。”安逸臣轉身去了廚房。尹姝兒又坐到了第一次和夏君依來的地方。看著窗外的景色,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不一會兒,安逸臣出來了。“聽依依說,你們分手了?”安逸臣點點頭。“你是男生,應該讓著她嘛,也許是她那天心情不好,依依從不輕易和別人臉紅的。”“我隻是頂了她一句嘛,誰知道她會那麼不高興。”安逸臣好像也是很不開心的樣子。安逸臣隻顧自己說,根本沒注意尹姝兒,聽到這兒,尹姝兒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她趴在桌子上,不住地抽泣。安逸臣見狀,立刻遞過手絹,這年頭,隨身帶手絹的男生真的不多了。他安慰尹姝兒說:“姝兒,別哭了。不要這樣啊。”尹姝兒抬起迷蒙的淚眼,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本來隻是想隨便吃點東西的,不知怎麼就走到這兒來了。”“別這樣,注意身體。”“你知道我的病了?是依依告訴你的?”“恩。”安逸臣點點頭。尹姝兒擦幹眼淚不再哭了。

“姝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說吧。”

“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什麼?做你女朋友?你沒搞錯吧。”尹姝兒根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

“沒有搞錯。”

“為什麼?”

“因為我和夏君依已經沒有下文了。”

“所以,你就來找我?”

“不是,我終於知道我也是喜歡你的。我想要補償你,因為你付出的太多了。”

“我為你付出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的話,那你就不會出車禍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好像不懂。”

“我也沒想讓你懂。你可以答應我嗎?”

“那依依怎麼辦?雖然你們分手了,那並不代表她已經不喜歡你了呀。”

“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好?”

“不好!”尹姝兒粗魯地打斷他的話。

“其實,我……”

“你什麼?你知道嗎?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我一直像每個花季女孩那樣,期待著,憧憬著。當那天我獲得了參加英語演講比賽的資格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希望你能在我比賽那天給我加油。可是,我興衝衝趕到這兒的時候,你和夏君依正在幸福地說著什麼。當時我的感覺你知道嗎?我最好的朋友瞞著我和我喜歡的人在談戀愛!那種被欺騙的感覺你根本就無法體會!”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來補償你啊。”

“補償?說的真好聽。我好可憐,竟然需要你的‘補償’?!”

“你別這樣說好不好?”

“你也覺得難聽?”

“我錯了還不行嗎?對不起。”

“你和夏君依真像。隻會說一句對不起。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麼?是啊,一句對不起,好輕鬆,好廉價啊!你們傷害了別人,一句對不起就完事了。對別人的家庭造成的傷害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一筆勾銷的嗎?”

“我越來越聽不懂你說的話了。”

“你當然不會懂,你的好朋友沒瞞著你和你喜歡的人談戀愛,她的媽媽沒有搶走你的爸爸。你怎麼會懂?”

“你是說……”

“對!我爸爸和我媽媽離婚了。第三者是夏君依的媽媽!”

“真的嗎?”

“這種事情是能隨便開玩笑的?”說完,尹姝兒走到窗台前,看著過往的行人和車輛,看著天空飛過的小鳥,似乎比她還要孤單。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看著安逸臣說:“今天,告訴你這些。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有一點,你要明白,雖然夏君依她搶走了我的一切,但我並不恨她。畢竟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感覺你真的不能明白。很複雜很微妙的,想恨都恨不起來的那種。”

“那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可以。”

“真的?”安逸臣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激動。尹姝兒輕輕點點頭。

爸爸的離去讓整個家冷清了不少。尹姝兒的學習成績也大不如以前了。第三次模擬考她排在全班三十名之後,讓所有的任課老師大跌眼鏡。他們都以為是因為家裏的事情鬧情緒,隻是希望她盡快調整好自己,媽媽也這麼想,所以也就沒說什麼。其實,尹姝兒自己最清楚,她是因為談戀愛才分了心。蕭銘遠很不開心,因為尹姝兒和安逸臣的事他情緒低落了好久,可貴的是這次考試他還是穩坐頭把交椅。夏君依不知道轉學到了哪所學校,尹姝兒到處打聽,才知道她已經轉到了一所普通中學。畢竟,曾經相知相伴那麼多年,對於夏君依的不辭而別,尹姝兒還是很難過的。對這次考試成績,尹姝兒並沒放在心上,似乎是命中注定的。每天依舊快樂的像隻小鳥,病情控製的也蠻好,每天放學,安逸臣都會準時等在學校門口,兩人幸福地說說笑笑,路邊的回頭率讓尹姝兒有種滿足感。在和安逸臣的交往中,她知道安逸臣在初中畢業後就沒有再上學,決定出去闖江湖。幾經周折,他和哥哥在這兒開了這家“忘不了”麥當勞。安逸臣說他向往自由,最羨慕在海底的魚兒。也許本身的雙魚座讓他從骨子了滲進了對自由的渴望和追求。兩人談到高興時會互相看看,然後給彼此一個會心的微笑,也有時為了一個問題而爭得麵紅耳赤,當然有了夏君依的前例,安逸臣會常常讓著尹姝兒。特別是在王菲的問題上,尹姝兒提起王菲愛得死去活來,可安逸臣說王菲唱歌像念經!每當尹姝兒嘟起小嘴時,安逸臣會識相地住嘴,說些好聽的話哄尹姝兒開心。可是有個問題讓尹姝兒很是苦惱,每當安逸臣說一些搞笑的話時,她總會想起蕭銘遠,以及蕭銘遠眼睛裏那種讓她怦然心動的東西,但是安逸臣並沒有那樣看過她,她總覺得好奇怪,不由地想念那種眼神,期待那種眼神。

(八)

又是一個星期六,中午補課結束後,蕭銘遠硬是把尹姝兒拉到了操場上。

“尹姝兒,你和安逸臣真的在交往嗎?”

“是!”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他。”

“不,你不是。”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你是為了報複夏君依。”

“我沒你想的那麼壞!”

“如果真是那樣的就好了!”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喜歡你,難道你不知道嗎?”

“可我不喜歡你啊。”

“但是,你為什麼要和安逸臣在一起?”

“你有病!”說完,尹姝兒甩開蕭銘遠的手就跑走了。隻留下蕭銘遠一個人站在操場上。黑色的風從四麵八方湧來,他的身體產生了微微搖晃的感覺。

走出學校門口,尹姝兒沒有看見安逸臣,她想也許是他太忙了,就一個人往回走。走出不遠,尹姝兒突然萌發了去找夏君依的念頭。

一路上,她都在想見了夏君依該說什麼,怎樣才不會使彼此感到尷尬。就在夏君依的學校的拐彎處,她看見了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幕:安逸臣和夏君依幸福地說說笑笑!她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遊戲叫做欺騙。刹那間,一陣又一陣連綿不斷的痛苦從她胸口撕裂開來,她像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樣,臉紅到了脖子根。一個箭步衝上去就給了安逸臣一個一記耳光,“啪!”空氣仿佛都瞬間凝結了,安逸臣的臉上留下了五條難看的手指印,尹姝兒恨恨地說:“安逸臣,你太過分了!”“姝兒,你聽我解釋。”“閉嘴!否則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說罷,尹姝兒轉過頭跑走了。

跑著跑著,尹姝兒覺得心口很不舒服,隻好停下來慢慢走。一路上,她都倔強地睜大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一直睜到眼睛很酸了,她還是強忍著。她一邊強忍著一邊命令自己:“尹姝兒你不許哭,你要是哭我恨你一輩子!”到家後,尹姝兒氣衝衝地一腳揣開門,回到臥室就把門從裏麵反鎖了。靠在門背後,她終於再也控製不住了,眼淚一瞬間全部湧出來,在她白皙的臉上沿著紊亂的軌跡下滑。任憑媽媽在門外哭啞了嗓子,她就是不開門。她把自己鬱悶地扔到床上,放肆地哭著。爸爸離去的痛,被欺騙的痛,所有的所有都在這一刻被記起,化做淚水,肆意泛濫。如果說流淚可以讓她好受一些的話,那麼她寧願一直這樣哭下去,可是事與願違,她越哭越難受,最後連心也開始疼了。此時此刻,痛苦像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其中,沒有一絲空間,隻能越來越難受越來越痛苦。她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夏君依總是搶她的東西?就在這時,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

“喂?”尹姝兒迷迷糊糊地問。

“姝兒,是我。”夏君依在電話的另一頭怯怯地說。

“你有什麼事?”尹姝兒的語氣冷得讓人心顫。

“姝兒,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隻是你要注意身體。”

“注意身體?你還挺會關心我的嘛。關心我就是和你媽搶走我爸爸,關心我就是背著我再一次和安逸臣和好?”

“姝兒,你別這麼說。”夏君依抽泣了起來。

“你別哭了!哭是沒有用的。難道我說錯了嗎?”尹姝兒依舊冷冷地說。

“姝兒,我也知道我做的很過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和安逸臣在交往,否則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和他和好的。”

“現在說這些有必要嗎?”

“但我不說的話,我會不安的。”

“不安?你也會不安?”

“姝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呢?”夏君依很委屈地說。

“我說的過分嗎?如果你做的不過分,我會這樣說嗎?”

“對不起,姝兒,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說的好輕鬆。你和你媽給我們母女造成的傷害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你隻會說一句對不起。”

“姝兒……”不等夏君依說完,尹姝兒就憤憤地掛掉電話,她知道夏君依還會打過來的,索性就拔掉了電話線。一直以來,夏君依都是尹姝兒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賴的人。可是現在的她卻成了奪人父奪人愛的第三者。她們最終還是分道揚鑣了,這一切該怨誰?

第二天一大早,尹姝兒家樓下就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醫院打破了先前的寧靜……

“醫生,你要救救我媽媽。”一個女孩托著哭腔說著。

“我們會盡全力的。”醫生說完,就轉身進了急救室。

(九)

半個小時後,急救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問:“誰是病人家屬?”“我!”女孩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說。“病人叫什麼名字?”“韻蓮。”女孩剛說完,醫生就出來了,女孩焦急地問:“醫生,我媽媽怎麼樣了?”醫生取下口罩,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你媽媽她還是……”女孩不敢再聽下去了,她捂住耳朵,歇斯底裏地叫著:“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話音剛落,她就看到了從急救室推出來的媽媽,她的臉已經蒙上了白布單。女孩發瘋一樣地撲上去,一下掀開布單,看到了媽媽那張因失去血色而蒼白的臉,可是依舊那樣慈祥,那樣和藹,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多年歲月的衝刷,使她原本俊俏的臉上刻上了一條條皺紋,又是那麼熟悉。女孩沒有大叫,她跪在地上,顯得無比平靜,她十分虛弱地說:“媽媽,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守信用……”話沒說完,就倒了下去,大夫急忙跑過去,抱起倒在地上的女孩,大聲叫著:“快!把尹姝兒抬到急救室!”

還是以前住過的病房,尹姝兒又一次搬了進來,她在迷糊中叫著:“媽媽,別走!媽媽!媽媽!”她仿佛一下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眼神迷離而空洞,她那原本深黑的瞳仁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快樂。陽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她本能地伸出手去遮擋那刺眼的光芒,透過指縫,她看到了往日的記憶碎片,從她眼前一晃而過,還沒等她看清楚,就化做了一團一團的蒸汽消融在空氣裏。

媽媽的葬禮人很多,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嚴肅的味道。爸爸,夏君依和她媽媽,還有媽媽好多同事,他們無一不對尹姝兒表示憐憫和同情,但是尹姝兒十分討厭這種行為,他們這是在看自己的笑話。躺在棺材裏的媽媽安靜而慈祥,臉色蒼白,隻是嘴唇還有很好看的血色,頭發梳得很整齊。尹姝兒坐得遠遠的,看著媽媽,那麼熟悉而又那麼遙遠。媽媽已經走了,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從葬禮開始到結束,尹姝兒沒掉一滴淚,過度的悲傷讓她不知如何發泄。她想起來了很久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去了》,當時她還不能體會這篇文章的意境,覺得太憂鬱太悲傷。現在,她已經能完全理解了,就好像是種被拋棄的感覺。葬禮結束後,爸爸和夏君依的媽媽想讓尹姝兒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但是尹姝兒死活不肯。爸爸知道她脾氣倔,也就不再勉強。決定給她辦一個牡丹卡,每月給她的帳號上打4000元錢。可是尹姝兒並沒有因此而感謝爸爸,一向偏激的她把一切都推到爸爸身上,她恨這個男人,恨這個曾經讓她充滿敬佩和信賴之情的人。但令人費解的是,尹姝兒沒有向醫院打聽媽媽猝死的原因,人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隻是覺得奇怪,從尹姝兒空洞的眼神中,他們讀不懂到底寫著什麼內容,“庸俗至極”尹姝兒這樣說,她在形容什麼?

忙完了一切,回到家中,已經是十點多了。尹姝兒沒有絲毫睡意,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房間裏,一點一滴呼之欲出的感覺包圍了她,慢慢的她明白那種感覺叫做思念,思念一個永遠離開了她的人,思念那個曾經最親近的人。兩泓冰涼的清泉慢慢從眼睛裏漾出,流進那個不曾預料的深深的絕望裏,也流進了那個照顧媽媽一輩子的諾言裏,那個永遠都沒有機會再實現的諾言裏。漆黑的房間裏,她抱著腿坐在床上,是一種近乎完美的防禦的姿勢。電話鈴響了起來,打破了死一樣的沉寂。“喂?”尹姝兒冷冷地問,沒有人說話,隻有小小的抽泣聲,她立刻猜到了那個人——夏君依。這一次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很輕的掛掉了電話。

(十)

五月三十號,一個讓尹姝兒終身難忘的日子,今天是她十六歲的生日,也是她第一次考了全班倒數第一的晚上。下晚自習後,她第一個衝出教室,蕭銘遠也在後麵緊跟著出來了。

外麵下著瓢潑大雨,漆黑的夜仿佛要吞食一切,一陣比一陣大的雷聲讓人從心底滲出一種莫名的恐懼。尹姝兒躲在一個陰暗的小角落裏,雨水順著她額前的劉海往下滑,她覺得自己在哭,可是臉上早已分不清淚水和雨水。濕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冷得讓人不住打顫。“姝兒,你在哪兒?姝兒……”尹姝兒聽見有人在叫她,是蕭銘遠的聲音。她急忙起身,沿著這條幽深的巷子跑去,跑著跑著,到了一家偏僻的酒吧門口,她停了下來,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是一家很安靜的酒吧,靜得會讓你以為它是個茶座,裏麵的人很少,借著幽暗的燈光,人們看清了這個“不速之客”,被雨淋得不成樣子,嘴唇凍得發紫,雨水順著發絲往下淌,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小水泊,人們不再注意她了。尹姝兒走到了吧台前,用發抖的聲音對服務員說:“給我一杯冰紮。”服務員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但還是很快就端了上來。身平第一次喝酒,她覺得是那麼苦,一口氣喝下去,有一種血淋淋的快感,也有了一絲暖意。她要第二杯的時候,服務員猶豫了一下,給了她,這次她連酒是什麼味道都不知道了。服務員勸她別在喝了,她粗魯地喊著:“少廢話!要你拿,你拿就是了。哪來那麼多廢話!我又不是給不起錢!”說完,就結帳離開了這裏,她跌跌撞撞上了一輛出租車。到了“忘不了”麥當勞門口,尹姝兒下車了。雨已經小了很多。尹姝兒站在麥當勞門前,朝裏麵看了看,剛準備要進去,卻一頭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