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生命的最後,李朝瑾才知道,原來很多東西,並不是不想就可以忘記的。原來,她真的那麼想活著。
此刻,她正坐在病床前上,倚著枕頭,慢慢的告別她的一生——短暫而倉促的一生。
她才二十五歲,她的人生才將將規劃好,後麵的故事還來不及寫。她還沒有愛夠狠夠,還有很多許下的承諾不曾完成……而生命卻突然的被劃上了休止符。
很可惡,很可悲的狂犬病。
李朝瑾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咬的。平安順遂地渡過了十幾年潛伏期,然後,這幾日,全身不適,發熱,疲倦,惡心,腿上麻木刺痛,好像小蟲子在爬來爬去。她隻以為是風寒感冒了,去了醫院,才得知已是前驅期病發,死亡也不過是幾天的事情。
震驚之餘,李朝瑾連害怕憤怒的時間都沒有,就得給自己準備後事。前驅期隻有一到四天,興奮期也不過是兩三天,然後就是昏迷癱瘓,這個階段不過是6—18個小時。幾個小時前,醫生才告訴她,趁著還沒有完全破壞中樞神經,理智還在,跟親友告個別吧。
說這話的時候,那個長得挺清俊的醫生目光冷淡,臉上頗有著幾分遍看人間生死,任世事變幻,我自漠然處之的超脫。
若對象不是她,李朝瑾或許會欣賞這個醫生的淡定,但很不幸,要死的是她自己。所以,一想到那個醫生,她就有幾分齒寒。
醫生一離開,病房裏就清清靜靜隻有她一個人。
李朝瑾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看看病曆本子好久,才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
她想哭。卻又有些呆愣。似乎神經反應也不過來了,喉嚨一點一點地緊縮,眼眶卻是澀澀的,很久了,卻也沒有掉出淚來。
發了二三十分鍾的呆,她才動了下身子,拿出手機。她如今已經對光很敏感了,屏幕上往日尋常的光此刻在昏暗的病房裏灼得她眼睛發痛,她眯著眼,忍著不適,找到了姐姐的電話。
姐姐李宿晨大她兩歲,也是個醫生。這個時候,李朝瑾隻想到了她。她不知道怎麼告訴半百的父母,他們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害怕自己一開口,甚至是一聽到父母的聲音,就壓抑不住淚流滿麵,她怕自己嚎啕大哭,更怕聽到父母的哭聲。
她想淡然含笑的跟世界告別。一輩子都那麼嬌氣,愛哭,隻有這次,她不想哭,想堅強一次。她想溫溫暖暖地告訴大家,自己很幸福,能活這一世,能在這個世界上認識太多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她已經太幸福了。所以,和宿晨說話的時候,一定要拿出最從容平靜的口氣啊,若是哭出來的話,宿晨她們會傷心的。
李朝瑾這樣想著,卻在電話裏傳來宿晨溫暖輕快的聲音時紅了眼眶。
恐懼前所未有的強烈,卻不敢說出來。咬了咬牙,李朝瑾勉強壓住哭腔。把她能想到的交代給姐姐。她說了自己的病,以及生命即將倉促的結束。說了銀行卡密碼,說了弟弟,說了她的各個朋友,說了怎麼準備葬禮,說了一定記得父母的生日,幫她準備禮物。然後,再三拜托她照顧好大家。宿晨那邊哭的稀裏嘩啦,李朝瑾終於有了比宿晨成熟的感覺,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猶豫很久,李朝瑾低聲請求,姐姐,你們一定要幸福啊,連帶著阿朝的快樂,一起幸福地活下去,好不好。
彼時宿晨的聲音也完全哽咽。
李朝瑾想了想,卻不知道還有什麼好交代的。她此刻越發的惡心不適,忍了又忍。最後說道,告訴爸媽他們吧,他們大約不想錯過我最後一麵,我也想再見一眼。然後,在宿晨啞聲答應中,道了聲再見。
然後的時間,就是慢慢的等待。
她的眼睛越發的怕光。一條一條的給友人告別耗費了她好大的精力。阿葉,小越,她到底失約了,什麼做一輩子好朋友,什麼結娃娃親,當時玩笑中帶著著慎重的許諾,到如今,一切不過是虛言罷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願意說出她要去世等讓人傷心的話,眼睛的不適越發強烈,連耳朵也開始嗡鳴作響,隻得草草地發了“這輩子,能認識你我很幸福,願你一生安好。”
至於剩下的,她腦海中憶起葉明唐的模樣,隻覺得喉嚨更加的緊了,病房裏微微的風吹得她肌膚一陣陣割裂的疼。心口習慣性的抽搐,卻有種難言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