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嫣停住了腳步,示意停手,齊媽忙讓從人停了手。方紫嫣側身問道:“可惜什麼?是可惜你這條命年輕輕的就葬送了?還是可惜像我這樣美貌的女子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這樣的話方紫嫣以前可是沒少聽過,對她來說根本也無所謂了。
“莊主誤會了,我也隻是隨便說說,說的可惜,是可惜那首曲子了。”
“哦?”方紫嫣轉過了身,看著漫修問道:“你懂彈曲?”
“略通一二。”
“好,那你說說,曲子我哪裏彈得不好了?”方紫嫣一直對自己的琴藝引以為豪,現在聽人說自己的技藝竟可惜了曲子,不由得不服。
“莊主又誤會了,我並不是說莊主的琴藝不好。莊主彈得很好!”
“那是琴不好嘍?”
“此琴身有斷紋,發音鬆透,圓潤,年代應已相當久遠,琴也絕對是好琴!”
“那是什麼?莫非你耍弄本莊主不成?”
“漫修哪敢!莊主彈的可是《清泉石上流》?”
“是!又怎樣?”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想必唐代王維的隱居之地應與今日的紫嫣莊園有異曲同工之妙。莊主所奏之曲恰似一泓秋水,清澄透明,讓人有神清氣爽之感。其清閑雅致、高潔不俗的意境莊主表達的也是淋漓盡致。”
“這些不用你廢話!你隻說,剛才可惜之處在哪裏?”
“但唯獨可惜的是,雨後空山雖空,隱居之人感到的是妙趣橫生,生機盎然,莊主所奏之曲卻終有孤獨寂寞之意。雖曲終而孤獨之愁不散!因此才不由地歎了聲可惜可惜!”
方紫嫣由開始的漫不經心變成了最後的細心傾聽。也是第一次,她正眼看了看漫修。沉默了一會兒,方紫嫣道:“你過來!你彈一曲!若是好,我便饒了你,不好照殺不誤!”漫修沒的選擇,隻得拱手道:“如此,獻醜了!”
漫修坐定後,說道,“既然莊主喜歡王維,我也彈首王維的,陽關三疊。請莊主指教!”緊接著,深沉的惜別之情便躍然琴上。漫修邊彈邊唱,唱到“依依顧戀不忍離,淚滴沾巾,無複相輔仁。感懷,感懷,思君十二時辰。參商各一垠,誰相因,誰相因,誰可相因,日馳神,日馳神”時隻見漫修眼中已是點點淚花,一曲罷了,聽者無不動情。
“要論悲傷,莫過於生離死別了吧!”方紫嫣長長地歎了口氣。
“是生離!任何人都會經曆死別,因為人阻止不了死亡,總有那麼一天,親人會一個個離自己而去,而自己也終會離親人而去。但並不是任何人都經曆生離的,活著,卻彼此見不到,心裏牽掛著,卻不知對方好不好……”
“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兒,會去找他嗎?”
“王維知道他的朋友會在哪兒,但還是作了送元二使安西。有時,能想想,自己思念的那個人和我生活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空間,共享著同一片藍天,呼吸著同一樣的空氣時,也算是對悲傷最大的慰藉了吧。”
方紫嫣望著遠遠的天空,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她轉過神來,道一聲“今日有些累了,回去吧。”芸萱便吩咐人攙扶好莊主,收好古琴,到此時,她的心才算徹底地放下來,莊主饒過了漫修的性命。
“算你命好,莊主寬宏開恩,以後做事可小心著點,別再出岔子了!”齊媽又提醒了一遍其他的丫頭小子,和黃媽等人一起離開了。巧兒則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到現在心還在緊張的亂跳,其實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是一樣的。
漫修深呼吸了一下,又一次活下來了!意外的!幸運的!過去扶巧兒起來,沒想巧兒竟哇的一聲撲到他懷裏大哭了起來。其實漫修又何嚐不想哭,他至今也忘不了那日在山頂與父母親的最後一別,包袱裏父親的人頭,傷心欲絕一心求死的母親的表情,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也許母親還活著,也許在他滾落下山崖後母親便自殺了,又或者被殺了。他不知道,十一年了,對於母親的消息他一無所知,母親留給他的隻有那繡著桃花的荷包和那支所謂有秘密的金簪,可是這些隻能更增加他對母親的思念之苦。如果他知道她在哪兒,他一定會去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