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川的眼神暗了幾分,他看向和尚,又沉聲問道:“大師法號為何?為何前來?”
和尚忽然哈哈一笑:“沈秀川,莫不是你已經被這無窮無盡的黑暗迷了心竅?疑神疑鬼?”
他猛然伸出一手,在沈秀川的額頭上屈指一扣,朗聲說道:“你要知道我的來處,我告訴你便是,又有什麼不可說?”
沈秀川隻覺地一陣寒風刺骨,忽然又如春風拂麵,繼而夏日炎炎、秋水清澈,四季輪回,世間百般景色一一閃現在眼前。他掉入了一個無底洞中,一直在不停往下墜落。
許多麵孔浮現在他的眼前。
太湖邊上,有個背琴的俊逸男子,盤膝而坐,彈一曲《平沙落雁曲》,響徹天地;
山東青木客棧,夜晚暴雨如注,有個青衣女郎攙扶著身受重傷的老人,有個披蓑戴笠的少年,駕著一輛破舊的馬車而來,與那青衣女子第一次相見;
潼川城內,有一個江湖教派聚眾起義,卻被那背琴的男子和黑衣蒙麵的人一明一暗,攔下了滋事的眾人;
五層山深穀內,那個叫陳南塵的英雄和叫阿川的少年被困其中,在那裏成了絕世高手;
太湖梁間別苑,有個大腹便便的女子,走向竹林的瓦院之中,青衣女子起身想迎,言談祥和……
沈秀川猛然一驚,他的身子已經不再墜落地那麼急,他看到了那懷孕女子的麵容,清清麗麗,是他的親生母親!
接下來,他聽到了一段對話,是他生父與手下死士的對話。
崔榣木道:“秋實,我很久沒看到你了。”
“二爺沒看到秋實是好事。見到秋實,說明二爺的麻煩來了,而且還不小。”
“不管是大是小,你總能處理妥當。”
“屬下當為二爺盡心竭力!”
“知道吉州的煮酒英雄宴嗎?”
“知道,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
“哦?都傳些什麼?”
“說軒吉州舉辦英雄宴的那個人將要一統江湖,成為武林盟主。”
“以他現在勢力,也差不多了。”
“二爺若是有心,他又算得了什麼?”
“他營營追求的東西,二爺唾手可得。二爺不與他計較,隻不過是不屑一顧。”
“好了,你怎麼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二爺難道也要參加英雄會?”
“發柬邀請我和夫人前去,其實我是不打算去的。都是些故人,很容易叫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可是二爺最終還是決定去?”
“是啊!殿下的意思是叫我去看看,我想來想去,不好拂逆……所以就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
“二爺請說。”
“如今知道潼川那件事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我心中顧慮大消,讓青女出去走走本來也沒什麼。可是有一個人,我不希望在吉州見到。”
“是誰?”
“聽說有個叫鳳行歌的遊俠,總覺得他與那潼川的少年阿川有些關係。”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不急,這是第二件事,你要留下來先給我辦第一件事。”
“是何事?”
“杜杳快生了,幫我找個穩婆。希望這個人手腳麻利些,不要誤事。明白嗎?”
“我明白了。”
“去吧。”
……
沈秀川輕輕笑了笑,嗤笑。杜杳,他的娘親,就是那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在了自己親父的手中。在他很小的時候,他以為娘親是因為自己而死。而他的父親,堂堂崔家莊的家主,江湖人口中的平沙落雁生,其實是個心思狠毒的人,他不是好人,隻是一個得不到心愛女子的可憐人。當年他帶著風青女去吉州,為她看病,也為先皇籠絡江湖人。可是他沒有想到,走去了吉州,就永遠沒有回來。
是先皇殺了他,因為他的心機,因為他手握江湖的權柄。
沈秀川心中生出一絲戾氣,他感到深深的壓迫,幾乎壓得他出不過氣來。他輕聲喝道:“我為你報仇,為你收拾崔家的攤子,而你呢,卻是殺了我娘親的凶手!崔榣木!這世上最對不起我的人,是你,從我一出生起,你就殺了我娘親……我卻為你背負深仇……”
他體內的氣機開始翻湧,他的身上圍繞著一團暴戾之氣,他不再下落,而是懸浮在空中。
沈秀川猛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有洶湧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