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吧!”葵娘心想,這小道士是從山下來的,說不定有什麼仙法可用,當下便帶著李玄上樓而去。
到了門口,隻聽得一陣瑟琶聲,這聲音李玄再熟悉不過了。
果然是花魁的香閨,陳設比綺紅的房裏高雅多了。隻見一女子懷抱著琵琶叮叮咚咚地彈個不停,臉上脂粉不施,下唇咬得蒼白失血,似是神智錯亂,隻是那清麗的麵容還是讓李玄吃了一驚:這女子是混血兒!
葵娘心疼地問道:“玉娘,你這是怎麼了?”
玉娘也不答話,隻是眼中眩然若泣。
“哈哈……哈哈哈”,李玄笑了,而且是大笑,笑得彎下腰來。
眾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葵娘甚至有點惱了:“你笑什麼?”
“沒……沒笑什麼,哈……哈哈”,李玄還是忍不住,因為號稱“天下琵琶第一手”的曹玉娘,居然橫抱著琵琶,右手還拿了個撥子,簡直是像後世在彈吉它的樣子!李玄怎能不笑出聲來?
曹玉娘正自憂思重重,卻見了個陌生男子來到房中,還無禮地捧腹大笑,不由得羞怒難當:“你是誰?你給我出去!出去!”
葵娘狠狠地瞪了李玄一眼,心道,你這小子,怎麼不知天高地厚!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了,見了花魁變花癡了。
李玄笑夠了,忽然腦子裏閃出一句話來:“天下琵琶皆姓曹!”這玉娘,竟是昭武九姓中的曹國人,是從西域過來的粟特胡人啊!難怪呢,看她眉彎睫長,眸色如漆,瓊鼻似膽,唇角飛揚,真是個混血美女啊。
“姑娘可以讓我看看這把琵琶嗎?”李玄伸手道。
“你也會彈琵琶?”玉娘和葵娘幾乎同時問道。
“嗬嗬,亂彈,亂彈琵琶伎樂天。”李玄想起那敦煌壁畫來,笑嗬嗬地隨口道。
玉娘無聲地遞過琵琶,李玄接來一看,又樂了。這是一把曲項琵琶,琴頸不是直的,和後世的琵琶看起來頗有不同。再一摸琴弦,原來是絲弦!他可是隻聽說過,根本沒見過。琴背漆工細致,還鑲了螺鈿,是把好琴!再看看麵板,哎呀,原來是四相十二品,跟後世的琵琶比起來,整整少了十八個品階,這怎麼彈?
他抱起琵琶,撥了撥四根弦,確定這定弦倒是跟後世一致的,心裏有了底,便在一弦上曲指一通滾輪,那清脆的琴聲如一粒粒珠子落下,卻是細密無間,均勻不斷!
曹玉娘霍然站起,顫聲道:“你……你可是裴家的人?”
“什麼裴家?我姓李!”
原來李玄自幼最恨的東西,便是這琵琶。他不幸生於一個琵琶世家,母親是琵琶浦東派的傳人,從小便逼著他苦練。沒辦法,家裏就這麼一個獨子,他不學誰學?在胡蘿卜加大棒的教育下,李玄五歲學琴,到了十幾歲,已經將浦東派的十大古曲煉得滾瓜亂熟,他不愛《夕陽蕭鼓》、《漢宮秋月》等文曲,卻偏好武曲中的《霸王禦甲》、《十麵埋伏》,那裏麵的金戈鐵馬,戰陣殺伐,才是身為男兒的本性。雖然算得是琵琶高手,他卻從不愛出外演出,因為他覺得大老爺們“猶抱琵琶半遮麵”,怎麼都有點娘娘腔。後來學了曆史,才真正地明白,琵琶,最早也是老爺們玩的東西,在大唐邊軍中,這就是軍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催什麼,催著整隊出發,那就相當於集結號!
這回見了曹玉娘這般彈法,卻也忍不住技癢,隻是這古琵琶跟後世的琵琶相差太遠,一時間連音階都摸不清。隻好試試輪指。哪知他這一輪,卻讓曹玉娘驚呼失聲!
“你不姓裴,卻如何會用這般指法?”
“難道非要裴家的人才能用指彈嗎?”李玄看到了曹玉娘手中拿的撥子,那到是像中國的阮鹹琵琶的彈法了。這曲項琵琶傳自西域,入了中土才慢慢地改了形製,但究竟何時變成五指彈法,李玄到是不太清楚。
“當年裴神符廢撥改指,而我曹家仍守著撥法,難道你不知道嗎?”曹玉娘隻覺得這人太不可思議。而葵娘和阿妍,更是覺得這個磨鏡郎簡直是神了,怎麼什麼都懂,什麼都會?
這時李玄已將音階摸了出來,隻是這品階是按五音排的,隻好將4音和7音用按半品處理。當下笑道:“你先聽我彈首曲子,再跟這說這廢撥改指的故事吧。”
取了胡凳坐定了,將琵琶直直地抱在懷中,李玄彈起了他最愛的一首曲子。清脆的聲音,流暢的旋律,歡快地律動著,讓三個人聽得如醉如癡。玉娘的臉色一變再變,當最後一串琶音停歇,她忍不住顫聲問道:“這……這是什麼曲子?”
李玄嗬嗬一笑:“這曲子名為……《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