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五行山的山靈？”
“嗯。”
“五行山不是佛祖的手指頭變的嗎？”
“是的。”
“那你怎麼有頭發？”
“……”
五行終於還是扭過頭去，一屁股坐在這個即將跟自己相處很久的猴子旁邊。
“佛祖也有頭發。”他說。
……
第二個百年，五行終於還是接受了自己身體裏住了個不安分的猴子這個事實。
甚至有朝一日這猴子還要把自己砸碎了跑出去。
五行歎了口氣。
猴子伸出沒被壓住的那隻手戳了戳這個小娃娃：“咋個了，有事跟俺說說，俺可是齊天大聖，什麼願望都能實現。”
“前。”
“嘎哈？”
麵對滿臉疑問的猴子，五行癱著臉解釋道。
“前齊天大聖。”
……
第三個百年，五行長高了一點。
原本五六歲的娃娃變成了十歲的小男孩，黑色的袍子上帶上了金色的暗紋——預示著他的組成成分不再是沙土，而是被仙家埋了金脈在山體中。
猴子已經習慣了鐵丸銅汁，甚至開始樂在其中地對質量提出批評了。
“這個丸子，太上老兒是偷懶了吧？”猴子嫌棄地嚼了兩下，又吐了出來，“呸呸呸，肯定放了木頭，偷工減料，好不要臉！”
五行托著腮幫子坐在他旁邊，將那樹蔭壓低了一點，獨把赤著的雙腳伸到陽光底下，昏昏欲睡。
……
又一個百年過去了。
“那丸子真的好吃嗎……看你嚼得嘎嘣脆的。”
“你嚐嚐？”猴子鼻子裏噴著氣，惱火地在地上挖了個坑，把手裏的鐵丸子埋了起來。
穿著深藍色道服的男孩倏地出現在猴子旁邊，手裏拿的正是剛剛被埋進地裏那顆鐵丸子。
“唔……從山的角度來說，還挺好吃的。”
哢嚓。
“……你怎麼這個表情？”
“沒事…俺…俺牙疼。”猴子翻了個白眼。
………
最後一個百年了。
五行對這隻朝夕相處的猴子要砸碎了自己跑出去也沒了什麼想法，臨別在即，他竟然有一點不舍。
從別的山那裏奪來花籽發了芽，五行山四季花期不斷，雲山霧罩，裏頭五顏六色的，霞光一照，也別有一種不倫不類的美感。
小男孩的衣服上有了花團錦簇的圖案，粉色的綠色的紅色的黃色的在黑色的背景下格外顯眼。
“又不是小姑娘！”猴子嗤之以鼻。
………
一聲炸響，灰色的煙塵遮住了陽光，斷裂的草木和飄飛的殘花跟砂石埋在了一起，最上邊是迎著日光的前齊天大聖，那根很重的棍子砸在了五行山的碎石上。
五行覺得有點痛，不過痛在心裏，身上倒沒什麼感覺。
“握草。”他麵無表情地感歎著，“我居然覺得一隻猴子在某個瞬間比我帥，我是不是病了。”
“俺老孫又——出來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五行低頭掃了眼自己的小短腿，一片剛剛從他自己身上飄落的葉片被他小小的雙手接在了掌心裏，在瞳中秋水裏激起了波瀾，“你很討厭跟我住在一起嗎？”
“沒、沒有。”
剛剛不可一世的前齊天大聖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腦袋上被狂風吹亂的絨毛。
“咳……風景再怎麼好五百年也看膩了嘛……”
五行歪著頭想了想，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五百年，我也看膩了。”
“但是我不得不呆在這跟你朝夕相處，每天被各種神仙變來變去，因為我不過是佛祖的……”
“五根手指頭罷了。”
“嘿。”猴子擺擺手，“那你還要在這嗎？”
“可能吧。”五行將手中的葉子拋飛，看著它打著旋被風吹走，“十個一百個一千個五百年，等什麼時候佛祖又想起我。”
猴子跳下地，向那大和尚走去，背衝著五行揮了揮手：“那俺老孫去取經啦，以後回來看你，別再拿那勞什子鐵丸銅汁招待俺啊。”
“那是太上老君的鐵丸銅汁，我身上長桃子的，而且剛剛被你砸爛了。”
五行盯著他的背影低聲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