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何瀟暗暗緩了口氣，聽華斂安的語氣，他並未當真，真的隻是問問而已。
“我遇到她的那年，她才七歲。”華斂安話鋒一轉，提到了西千緋。“麵黃肌瘦，與小叫花子無異。我請她吃了一頓飯，隨便連拐帶騙的做成了她的師父。”
說起往事，華斂安本凝重的表情竟帶了幾分翩然笑意，美不勝收。“她在蘇府處處遭受欺負，卻從不氣餒，一如我小時一般倔強。她也很聰明，悟性很高，無論是武功，還是學術，一點就透。很可愛的孩子。”
“可誰知，五年一晃而過，我才出南城，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華斂安的語氣裏暗含殺氣，聽得百何瀟心裏募的一緊。
“何瀟，你說，我若要將她從王府帶出，有幾成把握？”
百何瀟雙眼一眯，看了一眼華斂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表情，心裏突然一沉。
“西涼王深受當今皇帝喜愛，雖然已無兵權，可是手底下的暗衛卻著實厲害，若真要將西千緋從王府帶出，那將與整個帝都皊京為敵，這，實在……”
華斂安眉頭緊皺，嘴角抿著。現在西千緋在王府性命無虞，又有太妃在，估計不會出什麼大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與他們硬碰硬，又如何呢？”華斂安雖然這麼想著，但還是問了出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百何瀟想了一下，沉吟道。
華斂安閉上眼睛，擺了擺手。
百何瀟知趣的退下，關上了門。
距上次西陽之旅，已然隔了三年之久了。百何瀟站在高處，俯視著腳下的西陽。
深更半夜，除了打更人，空曠的街道空無一人，一如百何瀟的心情，空寂，落寞。
三年前，三年前，華斂安還未尋到，樓中大亂，全靠連颯，凰萩，還有百何瀟三人之力，平息一切風波，守住茶樓，以報對華斂安的知遇之恩。
那時，情勢所迫，饒是百何瀟這樣的翩翩公子，一襲看似人畜無害的白衣，也因鮮血染的通紅，與凰萩那身炫目傲人的紅衣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誰知道，百何瀟平息的那一群叛亂的殺手中，竟也會有些一個不相幹的姑娘。
一身粉衣綠裙，耳邊還垂下來一縷幽黑的發絲，眼神如小鹿一般幹淨，清澈。整個人看起來如湖水一般，純粹，不含任何雜質。
她站在一群殺氣重重的黑衣殺手之中，顯得那樣的突兀。
百何瀟纖細修長的手緩緩撫上了自己如玉般的臉頰，輕輕摩擦著，當年，那個幹淨的小姑娘的血，溫潤的，腥甜的血，就是噴在了百何瀟的臉上。
小姑娘倒下的那一刻，口中還念念有詞，那時，所有叛亂的殺手已經死於百何瀟鋒利的刀刃之下。
百何瀟輕輕走至小姑娘跟前，蹲下來看著她。
“人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再殺人了，不然，手上的血腥怎麼都不會洗幹淨的。”小姑娘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神色，幹淨的眸子裏反而有些高興。
她在高興些什麼呢？
小姑娘的粉衣已經被胸口的鮮血染紅，可是粉嫩的小手卻是幹幹淨淨。
小姑娘說完這句話之後，那雙幹淨的眸子還是望著百何瀟，可卻已然沒了氣息。
也對，被百何瀟一劍穿心，又怎能再說出第二句話來。
人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再殺人了，手上的血腥怎麼都不會洗幹淨的。
百何瀟耳邊徘徊著小姑娘的話，手中的長劍落地，雙手攤開至眼前，雙目怔怔的看著這雙手。
自然早已經沾滿了鮮血，不堪入目。
沒有必要殺的人，他百何瀟是從不動手的。除了華斂安要殺之人，樓中叛變之人，自己所恨之人，他百何瀟是不會出手的。
他沒有華斂安那般狠厲嗜血，沒有連颯那般冷酷無情，沒有凰萩那般心狠手辣。隻要不惹怒百何瀟，通常百何瀟都是溫潤有禮待人的。
百何瀟看著雙手，突然輕笑了一聲。估計那小姑娘見自己以一人之力屠殺一大群人，以為自己在濫殺無辜，以為那些人不該死，所以才說了這麼一句話來。
可是，她被自己一劍穿心，不該傷心嗎？為何眼底卻是高興之色為何？
百何瀟想不明白，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他抱起小姑娘，向遠處走去。這個小姑娘與此事無關，被自己誤傷而死，心懷愧疚，他自然會好好安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