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冰雪消融,昌河解凍,河道兩旁處處草長鶯飛。田隴邊,數不清的野花好似發泄憋了一冬的心思,再也等不及了,爭相展示出最絢爛的色彩,在明媚的陽光下,帶著淡淡的光暈,晃的人眼也花了。在這樣美好的風景中,任有多大的煩心事也應該忘懷了,當然也有特殊的情況,就是俞海村的大戶俞家。
走到俞家巍峨的大門十步開外,就能感受到這裏的悲痛哀傷的氣氛。入眼之處一片縞素,門口兩盞白色的大燈籠,似也在訴說著主家的悲傷。俞家的家主俞正棠本是京中工部四品給事中,正月裏京中東南部地龍翻身(就是現在說的地震了),連皇宮的殿宇也多有坍塌,宮外京官聚居的吉祥裏更是房屋連片倒塌,損毀嚴重,俞正棠夫婦就是不幸遇難的十幾家官員中的一家,俞家除他二人之外還死了兩個姨娘,一個嫡次子,四五個家人,傷者二十餘人,幸好嫡長子俞子諾在國子監讀書,未在家中,才躲過一劫,但其媳婦樂氏本也四個月的身孕卻因此受驚流產。消息傳來,俞家老宅上下痛哭失聲。月前子諾扶靈回家,與家中的祖母和二叔三叔等親人相見,免不了又是一番傷悲。
俞海村緊鄰昌河,這昌河直通京城,得此地利,村中人無論是種田做生意的,大多富足。俞家更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戶,俞老太爺早些年已經過世,他的正妻俞老太太俞海氏,就是本村另一大家族海家的女兒,長子俞正棠自幼天賦聰穎,讀書上進,中了進士後又授了京官,大大的光耀了門楣,俞家也完成了從地主到官宦人家的轉變;次子俞正渠乃是海老夫人的陪房丫頭月姨娘所生,倒也老實,如今就管著家裏的田地莊子;三子俞正榮是胡姨娘所生,並不出眾,兩個庶子聘的都是本地富戶之女,二太太娘家姓邱,三太太娘家姓陳,幼子俞正欒則是一個異類,性喜經商,膽子又大,仗著老太太的寵愛走閩南,入川陝,大夏國的十停疆域中到去過了七八停,一年在家的時間多不過二三個月,耽誤到如今也沒有說定婚事。嫡長女俞正桑嫁給了兄長的中進士時的同年舒守道,跟著夫家遠赴外任,一個庶女俞正杏嫁了鄰村的富戶翁家。
士農工商,俞家人四樣中也占了三樣,四兄弟同心協力,緊密團結在以大哥為主的周圍,倒也過得蒸蒸日上。再加上俞家第三代的嫡長孫俞子諾也是個讀書的材料,十五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人,二十歲聘了父親同僚樂禦史之女樂如晴為妻,入國子監讀書,眼看著又是一位政壇新星。俞家正是這麼順風順水的時候,天降大災,不僅奪去了長子一家數口人的生命,孫媳樂氏四個月的身孕也掉了,長孫俞子諾的政治生涯也隻能暫停,回家守孝三年。
齊齊整整的三進大院裏,下人們腳步聲輕輕,幾不可聞。即使各處明晃晃的燈火也沒能給這院子增添一點人氣。東院與正堂相連的廂房中,屋角花梨木幾上擺著一尊海棠鏨金雙耳香爐,靜靜的吐著雲紋般的香煙,旁邊花梨木臥榻之上,手拿佛珠默默不語的正是俞家的老太太俞海氏,她剛經曆了喪子之痛,平時保養不錯的臉上難掩憔悴悲痛之色,下首所做的正是長孫俞子諾,因受連日來的奔波和白事的操勞,冷峻的臉上滿是胡茬,幾次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半晌之後,還是俞老太太先開口了:“你四叔還沒音信麼?”
“還沒有。出事後孫兒就派了人分三個方向找尋四叔送信,隻因不知四叔蹤跡,至今尚未找到他。”子諾口中的四叔就是老太太的幺兒俞正欒,他平時流連山水,興之所至,走到哪個地方有所留戀才送信回來報個平安,是以家中突發大事竟是無法聯係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