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著,大宅中早起的仆役和為生計奔波的百姓穿梭在蒙蒙細細雨中,為這一日之始拉開序幕。
青磚鋪就的街道上,賣菜的小販時不時地吆喝著,眼神不停在提著菜籃子的年輕小丫鬟周身流連。卻怎麼也不正眼看一下幾天前逃難過來,正睡在他身後草簾子上的小乞丐。
“給我稱兩顆白菜。”大叔粗曠的聲音把對著水靈丫鬟流口水的小販叫醒。
小販堆著笑臉,趕忙說了聲:“好勒!”殷勤的為他稱起最新鮮的兩顆白菜,這可是程府的人,得罪不起。
窩在草簾子上的小乞丐似乎被這聲音吵醒。分不清黑白的髒臉上眉毛輕皺,睜開了雙眼。刹那間,眸中芳華盡斂,應是個美人。
看見小販對麵的人時,她登時愣住了,眸中湧出說不明的意味。
——
大乾曆三百二十一年,啟康二十六年夏,這是一個夾雜著血與淚的炎夏。
年邁的啟康帝納蘭衡在這年春天病了,這病來的蹊蹺,還是個要命的病。話說病來如山倒,納蘭衡這次算是真的病倒了。
原本身體就不是很硬朗的納蘭衡,病了以後瘦的就像個來陣風就能吹跑的紙片片,眼瞅著宮裏就要掛白綾了,一位能人卻不請自來,治好了連宮裏禦醫都束手無策的病。
皇帝的病是好了,卻反手就殺了這位能人。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這位能人來自苗疆,也就是乾朝最南邊的荒蕪邊界處。苗人善用蠱,啟康帝不放心,就派人查了查。
這一查可不得了啊,原來這位南疆能人和另一位能人來帝都鬥蠱,這位能人卻不小心給外出狩獵的啟康帝下了蠱,才造成了啟康帝將死的樣子。
啟康帝一聽這還了得!怒火立即就燒到了能人身上,當夜就下了腰斬之刑,且還是連夜行的刑,愣是沒給這能人半個字的辯駁機會。
讓皇帝受苦發火的都沒什麼好下場,怒火第二天就隨著一封聖旨遷怒到了南疆。聖旨上隻寫著一句話:凡用蠱者,諸九族也。南疆十幾萬人命,就因為這場病,眨眼間便沒了。
聽去執刑回來的劊子手說,南疆蟲蛇多,連青蛙都有毒,去的時候還沒見著人呢,隊伍裏就有被咬死毒死的了。
還感歎道能回來真不容易,南疆人的血都染紅了整條河,河裏的魚沾了血都翻白了,那味道熏的一起去的同行都吃不下飯,險些餓死。
這隻是民間巷裏流傳的一個版本,百姓茶餘飯後聽過一笑,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可在皇帝那兒正真結束這事的,卻是快馬加鞭遞到皇帝書案上的一麵古鏡。
此鏡名為乾坤,據說可窺未發生之事,是南疆苗寨傳族的寶貝。
皇帝發怒的原因有二,一是南疆人對他下蠱,險些害死他。二便是這他當太子時就窺伺已久的乾坤境。南疆人將此鏡奉為聖鏡,已經到了能用生命保護它的境地,想得到這個鏡子,南疆人必須死。
正所謂天子一怒,天下稿素。不管這怒是真怒還是假怒,天下都得稿素。
守護乾坤鏡的是苗寨苗家,最遭殃的也是苗家。在苗家人拚死的保護下,也就逃出來家主最小的女兒,寨子裏千年也出不了一個天才少女,苗永年。
這苗永年從小心智初開時便自己養本命蠱,學習巫蠱之術,過目不忘一學就通,這次逃出來,也把十幾年來養的蠱消耗的七七八八,身受重傷,隻有一隻本命蠱傍身,此刻正蜷在草簾子上要飯呢。
她盯著小販對麵買白菜的大叔,眼睛一瞬不瞬的,眸中流露出未掩飾好的恨意。
這人她是見過的,在給苗家人行刑的劊子手中就有他一個。她躲在苗家道場四個柱子其中的一個暗格裏,看著他斬了她親爹、叔伯以及她師弟。
對麵大叔似乎有所感應,與苗永年對視上。苗永年趕緊將恨意壓製在心裏,目光放的柔和可憐些,像極了路邊流浪的小貓。
沒想到大半生都在刀尖上舔血的粗人,對著這雙翦翦秋水眸,心底竟生起點點憐惜之意來。這意念可不是白來的,是受重傷的苗永年拚了最後一點力量對大叔下了魅心蠱。
魅心蠱,蠱如其名。起混淆敵人意念,再注入下蠱人意念的作用。
“程大人,您的白菜稱好嘞!”小販麻利的將秤盤裏的兩顆白菜裝到程餘誌的菜籃子裏,狗腿得很。
程餘誌雖說因參與南疆執刑一事在程家水漲船高,但也不過是個混的好的下人而已,是不敢學那程家二少爺的囂張跋扈,買東西從來不給錢的。
他從錢袋裏掏出三個銅板的白菜錢,想了想,又翻出一個五兩的銀錠子和一個二兩的銀錠子。
二兩的賞了小販,要他幫忙照顧他身後的小乞丐。小販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到:“一定一定,您吩咐的話,小的一定照做。”
五兩的直接扔在了苗永年麵前的青石磚上,算是賞給她了,看著她撿起收入袖中,程餘誌才心滿意足的提著籃子走了,心想著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這小販看著年紀小,卻是個會做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剛才見到程餘誌時還笑的比菊花燦爛的臉,立馬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