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早把我忘了。
竹玥總是這樣想著。
要說朋友,無論在這仙域,還是在銷聲壑,竹玥沒有比夜靈更朋友的朋友了。清源坡一百年,夜靈可以說是他唯一的朋友了。相處久了,有些事情竹玥不說,心細如發的夜靈也能察言觀色猜到個十之七八。所以這天,竹玥來他的千尋崖,悶聲不語、目光縹緲坐了半天,就知道他又在惦記他的孤嵐了。
“竹玥,不是本仙打擊你,都過了千年了,他要果真在乎你,千年之前就應該去銷聲壑找你,可是他有嗎?不是本仙說你,你當初就不該……”夜靈瞥了竹玥一眼,見竹玥麵色沉鬱,話到嘴邊,灌了一口酒,就一並咽了下去,接著擦了擦嘴邊的酒漬,大大咧咧地說道,“他現在都成了蒼梧仙域的紫巔帝君了,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
是呀,我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一千年了,該有多少深深淺淺的記憶被它衝淡磨滅,況且那隻不過是一句隨口而出的話而已,根本連承諾都不是。可笑的隻是自己,竟將它當真,為了他背棄血誓,修煉仙道,升登仙域,以為這樣就可以離他近一點,減輕一點入骨的思念之苦。隻是三百年來,自己終究沒有勇氣去找他。
見竹玥不言不語,兀自沉悶,夜靈繼續道,“你若不放心他,去找他便是,為他愁腸百結,黯然傷神千年,他可知道?”
竹玥的眉輕蹙在一起,仿佛要忍住一把無形的刀劃在他心砍帶起的一陣痛。
也不是第一次勸了,夜靈知道自己縱是口吐蓮花,也無法說動這個外表清秀溫和、內心柔弱敏感的表弟,於是便灌了一大口,道,“哇,這景明高仙釀的青嵐仙釀真是越來越純正了,不行,本仙先不與你說了,本仙要去找景明高仙那兒再要點酒去。”說話間,夜靈已經從蒲團上跳起來,剛要躍出門去,又回頭帶著幾分慍味,道,“差點忘了,懷容那隻老狐狸昨日又去了浮誇樓闖星雲陣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他的那兩個小尾巴一早就到我地方來哭,剛被我趕走。他的事我可再也不管了啊,你呢就看著辦。”
千尋崖,是夜靈花了十年功夫,訪遍整個環琅仙域之後選定的永久安居所——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
竹玥身後三間用神榆木搭建的屋舍,雖然經曆幾百年的風吹日曬、雷轟雨打依然屹立不倒,儼然如新,這其中當然也少不了仙術的保護,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出夜靈對它的重視。
屋舍之前本是一大片空地,也不知夜靈從何處弄來些琪花瑤草,奇樹異木,不出幾年這裏竟然美得超脫仙境,姹紫嫣紅,彩蝶翩躚,四季不敗,讓人流連往返,再加上崖前一派通天徹地極望仙域的開闊之境,直讓人如登九天雲外,忘盡塵慮。
竹玥對於這裏已經熟悉得不能熟悉了,所以他並沒有過多地流連,目光從夜靈所飲的那隻空酒杯上掠過,便徑自從千尋崖上踏雲而下。
夜靈口中的懷容,他是不能不管的。竹玥知道,在這個仙域,除了他,最讓夜靈上心的就是那個咋咋呼呼的懷容。
“竹玥仙長,要去往哪裏?”腳下的浮雲行駕忽然開口問道。
“浮誇樓。”竹玥沒有低頭看她,隻是神情專注地注視著遠方。仙風蕩起他的如雲墨發,清簡素色的玄青色玄仙衣裳隨風翩飛。
“竹玥仙長有心事。”自竹玥修煉成仙之後,浮雲行駕一直跟著他,作為主人的行駕,她也算是一個稱職的行駕。也許處得久了,浮雲行駕聞聞他的氣息就可以感觸到他的心情。
“哦。”
“竹玥仙長擔心紫巔帝君?”
“嗯。”她是與他通過靈的,所謂通靈,將自己的靈力仙元灌注到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之上,使之慢慢具有神識意念,雖然無魂無魄,但也能思想言語通過修煉化身人形,這就像是自己的影子,另一個自己一樣。所以竹玥也從來都不會對這片浮雲行駕掩藏什麼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