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說小張啊,這事兒我知道。”聽到老王他們正在談論小張的一個什麼問題,茅柄把話茬一下子搶了過去,“其實,對小張這個人,我什麼都知道。他今年21歲,是8月17生日,他娘生他時用了兩個小時17分鍾20秒。3歲時摔了一跤,結果把膝蓋磕破了,留下了一個明疤拉。上小學時,考過五回第一,四回第二,兩回第五,一回第十。初中時,有個女同學給他遞紙條,他嚇得見了人家就哆嗦。其實,紙條上寫的是: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3年高中下來,高考時隻差兩分沒考上,就上咱這裏來上班了。在咱這兒上班,他還算是很積極的,晚上人家都睡了以後,他就寫文章,到現在已經寫了10篇小說,3篇散文,還有31篇通訊報道,一共掙了稿費551元。”
有人煩他亂插話打斷了話題:“我說你怎麼知道得就這麼清楚啊?”
“喔,這還不簡單。”他顯出不屑的神情。
人們都氣他,哄的一聲,全散去了。
他急切地拽住老王:“王大爺哎王大爺,您別走,咱爺兒倆聊聊。”
老王知道他的毛病,掙了掙胳膊,沒掙開,沒好氣地說:“聊聊,聊什麼?”
他黏糊道:“王大爺,聊聊您吧。”
“聊聊我,你知道我什麼?”老王不耐煩地說。
“您啊,昨天晚上肚子不好,上了4次廁所,第一次是23點58分去的,用了10分鍾,第二次是1點23分去的,用了8分鍾,第三次3點17分去的,用了9分鍾,第四次是差3分5點,用了6分鍾。”說到這兒,茅柄得意揚揚地問老王,“對不?”
“咦,怪了,確實起來了4次,每次的時間也差不離兒。嗯,婊子兒,你怎麼知道的?”老王一臉驚奇,顯然被他吸引住了。
“本事唄。”茅柄一副不在話下的樣子。
老王心裏直犯嘀咕,這小子盯我的梢啊,不然,何苦不睡覺去算計我拉肚子的時間。
越想越生氣,老王索性不走了:“我說你這個茅柄,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可多啦,你想問哪方麵的?”他竟反賓為主了。
“我今年68歲了,你說我38歲那年的正月十五有過什麼事兒?”老王問他。
茅柄開口就來:“那天出太陽時,有幾朵雲彩在東天邊上,非常好看。您是7點15分起的床。嗯,說這些您可能記不清了,但有一點您不應該忘記。那就是您12點38分27秒割胡蘿卜燈時,把左手大拇指上削去了一塊皮,淌血的地方是您從爐子裏抓了一把灰摁住的。更驚奇的是,抓灰時竟從爐子裏抓出了一塊銀元,到今天您也不明白這塊銀元是哪來的。”
老王又有了興趣:“婊子兒,你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那當然,那是村裏地主出身的老八藏在草堆裏的,被你拾柴拾回家的。”
“啊,是真的?”老王更驚奇了。
“是真的。”茅柄答得很幹脆。
老王怔了一會兒,說:“你這個婊子兒,這怎麼能行?我得問問你。”
“王大爺,您問吧。”
“夜來天你幹什麼來?”
“夜來天幹了什麼事兒?”茅柄一下子迷茫了,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老王笑道:“你今天吃了幾頓飯啦?”
他仍然搖頭:“想不清啦。”
老王生氣地問他:“你現在是在哪裏?”
“不知道,”他臉上還是一片茫然,“這是哪裏呢?”
“熊樣!我問你還是你問我?你說,你叫什麼名字?”老王更生氣了,臉色似乎有些發青。
他呢喃了一陣子,仍說不出來。過了半天,他一臉虔誠地問道:“王大爺,我叫什麼名字,您告訴我吧。”
老王氣得一甩手,向前走去。
他又攆了上去:“王大爺哎王大爺,求求您,告訴我,我叫什麼名字來?咱們現在是在哪裏啊?還有,我今天吃了幾頓飯?夜來天幹了什麼事兒?”
老王大步向前走去,他奇怪地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婊子兒不像是裝的啊。
小小說容量雖小,卻並不膚淺單薄。雖然作者擷取的是生活中的一個小片段,卻是生活內容的高度濃縮。它往往觸及生活的本質,蘊涵著深刻的哲理。這篇作品中,作者采用誇張的手法,塑造了“茅柄”這一典型形象。生活中就是有這麼一類人,特別熱衷於打聽、傳播各種小道消息,特別關注別人的隱私,對自己的工作、生活、缺點、錯誤等卻熟視無睹。小說很有諷刺意味。首先,“茅柄”這一人名起得有意思,諧音“毛病”,這對主人公本身就是一個諷刺。其次,文中一係列準確的數字,很有震撼人的力量。什麼人得花多大的心思才能了解得這麼明白、記得這麼清楚?再者,對比手法的運用,使得小說的諷刺意味得到了升華。對別人的事情了如指掌的人竟然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其中緣故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