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1 / 2)

下雨的日子,莫名的,她會想起他。

站在磚紅色校門前的公車站,迎著細細的雨絲,偶爾就會看到和他一樣挑染著金色的黑發,一樣寬挺的骨架和瘦削的身材,一樣白淨的手背和透亮的指甲。爾後她就傻乎乎地跟著他搭上同一輛公車,一走就是好幾站,然後在不知道哪裏的街角看見他的正臉——完全不相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她於是停下來,貼著天藍色的雨傘開始傻笑,朦朦朧朧地在想,如果那個人不回頭,她會跟到哪裏呢?

天涯,還是,海角?

踉踉蹌蹌地找著回頭的路,她捋了捋被小雨吻得濕漉漉的鬢發,茫然地望了望淩亂的天際:如果真正的他此刻站在他麵前,她真的就會跟著到天涯海角麼?

嘲諷地歪了歪嘴角:這個問題不再會有答案,或者,早已有了答案……

他們曾經是童話式的戀人,直到現在她也這樣以為。

她不用對她說她喜歡他,他也從未對她說過他愛她,他們隻是並肩在初春的煙柳下閑逛,或者在斜陽的餘暉裏閑聊。每次都是很自然地就一起約會,沒有任何特別的約定。每次也都中規中矩的,有一搭沒一搭地海闊天空地胡侃,簡直是最為普通的同學。

那時他是大學裏的風雲人物,剛加入象征著地位和精英的“青空未遠”協會,會徽——深海色的寶石項鏈在鎖骨間閃著耀眼的光芒。

而她與他也隻是保持著好友的關係,單純而誠摯,即使有著道不清的曖昧。

於是他們一起單純地喜歡泰戈爾,喜歡熱血動畫,喜歡喝茶。

周末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在街頭亂逛,看到一家不錯的茶館就進去。看單子的時候他會指著她點的碧螺春笑她小資情節嚴重,她也不惱,賠罪似地說那下次一起去街頭老大爺那裏喝茉莉花。

然後下一次她就真的拉著他去街頭喝茉莉花了,這時候他多半會假裝難喝,讓她回諷一回,爾後付給滿臉皺紋的老大爺4杯茶水的價錢。

她打著藍色的雨傘,微弱地光落下來有一絲眩暈。雨越來越大,她終於走到了最近的一個公車站台。

“這鬼天氣,總是下雨!”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大學生模樣的男人打了個噴嚏,向身旁的女人抱怨著。女人瀑布般的長發瀉在肩頭,一言不發地微笑。

她別過眼神,繼續瞧著疏密的雨絲,看著安安靜靜,落到地上才嘩啦嘩啦地響,聲音和圖像有種疏離之感。

以前他們閑逛總不愛帶傘,偶爾會在茶館裏等雨停等到傍晚,爾後兜著衣服衝到公車站,然後就一起閑看著雨落下來。

有時候她會開玩笑地說:“這雨,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啊!怎麼永遠都掉不完呢?”

“它這是告訴世人有些東西你再怎麼討厭都是無法消失的,比如蚊子……”

“比如你?”

這時候他總是會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嗯,比如我……”之後便再不理她,明擺著和她生氣。

她也知道,卻又不好立刻屈尊去哄他,便開始叫他的真名,“陸謹”。

“陸謹,車來啦!陸謹你快上車去吧!”她故意一聲又一聲地這麼喊。她知道他討厭人家叫他的真名,盡管他從沒清楚地說過。她太了解他了。

“你先上吧,雲兒,一會別被人擠掉了!”他於是也開始諷刺她,她討厭被人親昵地叫雲兒,他知道的,那像是古時青樓名旦的名字。

即便如此,她心裏總還是高興的。他不喜歡被她討厭,像蚊子一樣被她討厭——她喜歡這種他為她生氣的感覺。

不過也許她理解錯了,他那時隻是討厭她如此確定他的永不離開罷了。他並沒有天真到會守著這種曖昧一輩子。從頭到尾,他們玩的,始終是曖昧罷了。

他成為了夢想中的商界精英,世界各地,來去匆匆;而她成了理想中的高校教師,每天悠閑度日,閑看著他整日和不同的女人打交道,連女助理都和他越走越近,隻她離得越來越遠。原就如此不同的生活方式,偏偏又誰都不肯有一點屈從忍讓,固執得讓人氣憤。他們終於還是一刀兩斷,一了百了。了斷的情形也一如當年的約會,不用約定,她不再找他,他也再不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