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過去梅福對漢成帝說:"自陽朔年間以來,天下人都不敢向皇上直言,群臣都順從皇上的旨意,沒有誰能主持公道。取來百姓上給朝廷的申訴書,陛下感覺有道理的,再試探著把它轉到廷尉這一級官吏手中,廷尉一定會說:"這不是百姓所應該說的,是對皇上的冒犯。"至於冒犯君主而直言勸諫,苦口爭辯,這難道是人臣所願意做的嗎?不願意做而奮然去做,這必然是不顧私利的據理力爭。而君主對待這種人,常常是無法接受而極力壓抑。發怒感到不夠勁,就予以排斥;排斥還覺得不夠勁,就誅殺之。在這種情況下官員們也還期望著什麼而不向君主獻媚取寵去自取被君主疏遠的呢?漢高祖之創業,光武帝之中興,當時他們對左右大臣言聽計從,從無抵觸,也沒有以阿諛求容身而不能充分表達自己意見者。然而當漢高祖下詔令群臣選舉有功勞者作燕王時,群臣知道漢高祖想讓盧綰作燕王便都說太尉長安侯盧綰功多可立為燕王;光武帝大會群臣,問誰可以輔佐太子時,群臣迎合光武帝的心意,都說太子的舅舅陰興可為。群臣都附會投合,最終無一個人持不同意見。那二位君主好賢並樂意接受勸諫,是那麼真切而實在,可還時常出現承意順誌、逢迎阿附之風氣,何況那些對直言者加以排斥和殺戮而使臣下不敢言的君主執政之時呢?君主正應該警惕自古以來臣下迎合君王之弊端,以寬容的態度和采取獎勵的措施振作天下的忠直之風氣。即使有的言論不符合情理,也當和顏悅色地去聽取,以及時了解天下公論。所有人都認同的東西,怎麼可以棄之不聽呢?
於名有所不敢誘於勢有所不敢違人主之有為於天下者,不可誘於古人之美名而忘今日之大勢也。夫誘於古人之美名而忘今日之大勢,則其施措置必有齟齬而不順其所為者矣。太宗欲襲封刺史,亦庶幾於三代之所為,然而功臣不樂。名則美矣,而勢有所不順也。後周以來,至於南北之際,而不免於亂亡。房瑭效車戰於陳濤之役,而卒以取敗。名亦美矣,而勢有所不順也。勢之所在,在古之禮樂不用於後世,商周之質文不襲於虞夏。其初非聖人製之耶?而後之聖人革之,不以為嫌。夫亦順其勢而已矣。周公之井田曆三代而後備,至良法也,而齊侯變之為內政。內政之兵,非不強也,而太宗乃近取周隋之製,葺而為府兵。太宗亦豈不能複古哉?自桓公不能從井田之製,太宗不能從內政之法,夫亦順其勢而已矣。不順其勢而徒誘於其美名,是猶以鄉飲酒之禮而理亂秦之市幹戚之舞而解平城之圍,不可得也。故夫人主之為治,於名有所不敢誘,於勢有所不敢違。
[譯文]君主要想在治理天下中有所作為,不可被古人的美名所誘惑,而忘了當今之大勢。君主被古人的美名所誘惑而忘了當今大勢,那他所做的必定有悖於形勢有悖於他的事業。唐太宗想讓刺史世代相襲,這與夏商周的做法近似,然而功臣不滿意。因為那名義上雖好聽,卻不順乎當時的形勢。以致後周以來,以至南北朝期間,一直都未能避免戰亂。房瑭效仿古代的車戰,在陳濤卻以失敗告終。因為名義上雖好聽,卻不順乎當時的形勢。受大勢的影響,古代的禮樂不適用於後世,商周時樸實的風氣並不是從虞夏沿襲而來的。最初的禮樂難道不是聖人製出的嗎?而後代的聖人變革它,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妥。這也是在順應形勢。周公推行的井田製是經曆了三代才完善的,應當說是很好的舉措,而齊桓公卻把它變之為內政。內政之軍隊,不是不強大,而唐太宗卻采用了近代周隋兩代的製度,將它完善為府兵製。唐太宗難道不能複古嗎?從齊桓公不去沿襲井田製,到唐太宗不去沿襲內政法,也是順應形勢而已。不順應形勢,而為什麼美名所誘惑,就如同以古代的鄉間飲酒之禮來治理戰亂中的秦國都市,用古代的幹戚之舞來解漢高祖的平城之圍,是不可能如願的。因此君主要想實現天下大治,不必去追求前人的什麼名聲,不要違背天下發展的大勢。小惠未遍民弗從
魯侯弗於衣食而必以分人。曹劌日:"小惠未遍,民弗從也。"子產以乘輿濟人於溱洧。孟子以為惠而不知為政。夫衣食之利私也,而魯侯子產割以與之豈不為美哉?而曹劌孟子不之信,何也?其大者不立,則小者不足以動人也。[譯文]魯侯從不獨自享用衣食,而總是把衣食拿來分給眾人。曹劌對此評價說:"這種小惠不可能讓天下所有的人都能享受到,因而天下的百姓是不會因您這麼做了而順從您。"子產用他所乘的車子幫助別人於溱洧之地。孟子認為這是一種隻知施小恩小惠而不懂得以處理政務為首要的做法。衣食之利是個人享有的,而魯侯子產卻能割舍給別人,難道不是一種美德嗎?但曹劌、孟子並不以為然,什麼原因呢?這是因為大的方麵沒有立起來,在小的方麵做得再好也不足以讓人感動。一言足以於感動人心而固結之意之所不期而分之所不及者,為能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