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吾女已長成(1 / 2)

初春的節氣,細雨靡靡,裹著眼前一片紅粉菲菲的杏花林,遠遠觀去像是天地間一抹濃重的胭脂色,碧翠的垂柳倒映在寬闊的灞水河麵上顯得嬌而不豔,牧童的柳笛之聲穿過廣袤的原野依稀傳來,送來春竹清新的氣息。

這是衛末兒到平陽侯府的第七個春天,它依舊是霧氣氤氳的,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雖然她依舊沒有習慣陽信縣一到春天就濕漉漉的空氣,也得繼續忍受各種鄙視和責罵,但是卻更害怕離開這裏,害怕不知什麼時候母親又會告知她要搬家的消息。

是的,從她有記憶開始就記得母親因為不同的男人而帶著兄弟、姐姐和自己無數次地搬家,並且每次搬家都伴隨著母親唾沫橫飛的市罵和討價還價的爭吵。兄妹幾個也從最初的無助哭泣習慣到連歎口氣都嫌多餘。

至於他們的父親,據說是姓衛,可是每次當他們各自臨水自照的時候想自欺一下都難,這也是他們也常常被周遭的人恥笑為野種的原因。不過,這不妨礙衛末兒在這裏活著,卑賤窮困的生活讓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後來,風韻尤存的母親在走投無路之下又帶著兄妹幾個回到她年輕時做舞姬的平陽侯府,那時未過世的老侯爺寬厚地接納了他們。

當然,年幼的衛末兒已然明白所有的寬容都有代價,比如姿色尚存的母親經常半夜出入老侯爺的書房。不管過程是怎樣,他們這一群被人嫌棄的拖油瓶總算有了可安身的屋簷,可暖身的被子,為此,她對平陽侯府充滿感激,尤其感激嫁過來的陽信長公主,因為她允許自己成為倡伎(1)加入侯府的禮樂坊學習技藝。

“末兒。”長姐衛君孺喚她,“又在發呆!也不去打聽一下公主最近喜歡什麼,又新挑了什麼樣的奴婢。”

衛末兒看了看不遠處打鬧取樂的歌姬們,對姐姐報以微微一笑,繼續低頭整理自己的樂譜。

她憨傻的反應又惹得衛君孺十分不悅,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她的腦袋,盡量壓低嗓子訓道:“就知道傻笑!我說你也是個十五歲的及幷女子,怎麼還像木頭一樣不死不活的。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以為你被張家退婚很光彩麼?你忘了那時候整個縣裏的人是如何恥笑我們家的。我們本就是侯府豢養的歌姬,平時做著陪著客人唱歌斟酒的低賤活計,就算自認自己多清白,別人眼裏永遠不會變成良家子那樣純白的花。若不借點公主的光,就你這被退婚的名聲嫁人很容易麼?我們做奴婢的是沒有多少選擇自己良人的權利的,但是隻要討了公主歡心,憑我們的美貌說不定能指給哪位貴人作外室,也算不負了如花年華,這才是….”

“姐姐!”衛末兒打斷姐姐的教訓,笑嗬嗬地問道,“你看這天氣,這裏好些竹簡都沾了潮氣,再不曬曬該生蠹啦。公主書房裏的竹簡定然也要曬曬的,姐姐要我幫忙嗎?那裏書簡好多的呢!”

“就你傻!別人推都推不掉的活,就你搶著幹,你知道那裏的書簡有多重麼?什麼叫汗牛充棟,你見識過麼?”衛君孺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本來你就是管公主衣物用具的嘛,大家一起同心協力總能做好的,要不我們多叫幾個姐妹一起去吧,就當活動活動筋骨了,柳杏姐姐,你說是不是?”衛末兒掛著一派天真的笑容,滿含乞求地望著款款地朝她們走來的歌姬柳杏。

“你們姐妹這麼開心說什麼呢?也不肯告訴我聽聽。”柳杏仿佛沒有聽清衛末兒方才說些什麼,也不等她答話,繼續說道,“啊,我是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的,公主要帶府裏的舞藝班進宮獻藝呢,你家二丫頭這回可長臉了,不知道咱們曲樂班什麼時候能交這好運!”

“少兒姐姐?什麼時候的事?”衛末兒問道。

“昨兒個公主就宣布了,瞧這日頭,你家少兒現在該在進宮的車攆裏了罷。等她獻藝回來,那身價不可同日而語了。”柳杏笑得極其絢爛,真的為她們衛家高興的模樣。

“這丫頭,終於做出點可心的事了,也沒知會我們一聲。”衛君孺聞言笑得合不攏嘴,忽地又想起什麼似的,忙起身說道,“上次我留的胭脂呢?快給她送去,說不定…….嘿嘿”

柳杏長袖掩唇一笑:“你們姐妹好好樂嗬樂嗬吧,我就不礙著你們了。”言畢又回頭望了一眼,才風搖柳擺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