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裏的山茶花已經開始凋零了，一朵一朵地滾落地麵，如玉安靜地坐在一地的花絮中間，眉眼低垂，手指輕輕地撥弄著枕在膝上的素琴。聲聲弦弦，仿佛刺進了素心心裏，蝕骨傷魂。
她沒有回頭投向哥哥的懷抱哭泣，不喜不怒，不哭不笑，隻是淡淡地抬頭看花："哥，其實我很害怕看山茶花開花的，它們總是用最突然最壯烈的方式離開讓你記住它。"
"玉兒，"素心俯下身扳過如玉的肩膀，哽咽著安慰著她，"我打算把流雲莊賣了，以後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重新生活，不去選送了好不好？帝京那麼遠，後宮那麼深，要是玉兒不習慣怎麼辦，要是再也見不到玉兒怎麼辦，要是，要是。。。"最後，素心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哥，逃又能逃到哪？一旦抗旨，不隻你，榮嬸，就連流雲莊也要一並毀滅。隻有我送選入宮，對大家來說才是最好的。打理繡莊這麼辛苦，玉兒都不能幫哥分憂解勞，這一次，就讓玉兒為哥，為流雲莊做點事吧。"
如玉強忍著淚水認真地說完這番話後，終究是忍不住，伏在素心的肩上嚶嚶地哭了。周圍的山茶花簌簌地掉落著，像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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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送赴京的秀女不比大紅花轎出嫁的新娘，身份低微，加之一路的舟車勞頓，穿戴不得鳳冠霞帔，隻能穿一身輕便簡潔的淡紅色絲質裙褂。即便如此樸素，也無法令如玉的美貌失色分毫，反而愈加楚楚動人。
知府大人送來的珠釵玉鐲被如玉懶懶地擱在一旁碰也不碰。挽了個簡單的靈仙髻，抿了點胭脂，就走出閨房。素心早已守候在門外，"就知道那些俗豔的首飾你是不會戴的，還好我早有準備。"她掏出懷中的玉簪，神情複雜地替玉兒別上，"挑了好久，希望你會喜歡。"
"恩，很喜歡。"如玉的緋紅著臉，顯得很欣喜的樣子，"謝謝哥。"
馬車已經在外邊等候多時了，素心默默地陪她走完這一小段路，看著她故作輕鬆地回應榮嬸的叮囑，歡笑著向仆人們道別，竟然無力再多說些什麼。
如玉上車的刹那，素心拉住了她的衣角，眼神滿是不舍。如玉笑著回頭："放心吧，為了哥，我會過得很好的。請哥不要忘記了妹妹玉兒。"言罷輕輕地掰開素心拉著的手。
馬車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地啟程了。素心呆呆地立在原地，眼淚奪眶而出，玉兒的手，好冰涼。自如玉選送之後，素心鬱鬱寡歡，頻頻到賞心樓聽蓮若唱曲。
柳梢青·清明上河笑
煙柳春光，隋堤新綠，雪絮輕揚。
翠幕微遮，佳人才子，嬌麵文腸。
畫橋行客匆忙，怕誤了、金池眾芳。
繡額珠簾，飛橋欄檻，酒肆藏香。
如花美眷，似水佳曲。無奈隻是對牛彈琴。
蓮若抱著琵琶彈唱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扔下琵琶對素心開火："你就不能給點反應嗎？好歹我也是蘇州第一歌姬誒，你到窗邊看看，樓下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我求我唱一曲。你倒好，我為你足足唱了三個晚上，你就足足愣了三個晚上。"
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後，蓮若又開始後悔了，語氣軟了下來："其實你不必太擔心如玉啦，那天我訓過程大人了，他說如玉是聖上欽點的秀女，受寵已是遲早的事。更何況，如玉長年深居府中，現在也不過是換個更錦衣玉食的地方深居而已，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蓮若一番妥帖的安慰，倒是有效。素心無奈地笑笑，扶起酒杯一飲而盡，"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