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苾披著紫貂大氅,裙踞逶迤,婷婷立於一樹紅梅之下,削蔥玉指輕抬,整個人掩映在花叢中,遠遠望去像極了淨瓶上走下來的仕女。
“六娘?”看見顧沅,謝苾怔了怔,睜著點漆似的一雙杏眼,出聲喚。
顧沅點點頭算是回禮。對於謝苾,她從看她的第一眼就沒什麼好感。
或許,是直覺。謝苾並非表麵看起來那樣純良無辜。
高門大戶裏的女郎,從小就浸淫在各種陰私裏,有多少人是真的表裏如一。
又或許是出於對謝苾好出生的妒忌,謝家嫡女,這是她此生永難企及的高度。
這樣的念頭忽然湧現在腦海中,顧沅略有些悲傷地垂了垂眼眸,為什麼,有些人,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一切,有的人,卻要活得如履薄冰。
謝苾卻似乎渾然不知顧沅若有若無的敵意,笑道:“六娘也喜歡梅花麼?”
“隻是拿回去放在絳悠堂裏熏著。五娘喜歡新鮮花果的氣味。”
“隻是因為五娘喜歡?”
“不然謝女郎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是你喜歡呢。”
“我?謝女郎怎會這樣想?”
“如果女郎不愛,怎會冒著天寒地凍親自出來采摘?這可是下人做的活兒呀,如果女郎不愛,怎會憑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女郎說笑了,我從沒覺得自己有多金貴。”
“呀,女郎怎可這麼說自己?雖然女郎的生母是一個婢子,但女郎也不該這麼作踐自己呀,不然讓姑父會寒心。”
顧沅冷冷一笑:“我沒有可憐自己。畢竟姨娘已歿,但我至少父母在世,姐妹情深,不必寄人籬下,四處奔波。”
“你!”謝苾臉色突變,譏誚的眼眸中怒火滔天,很快就平靜下來,依然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道:“其實你我何必結仇?都是一個府的姐妹,應當互相幫扶。”
“我姓顧,女郎姓謝,還是以主客相稱為好。”
“女郎這是瞧不起我?”
“不,我隻是不想惹來麻煩罷了。”
謝苾蹙眉:“你什麼意思?”
“日後你就知道了。”
謝苾道:“對了五娘我和你一起去絳悠堂罷。”
“你之前不是說不去的嗎?讓二娘失望極了。”
謝苾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嘛。”
“可是啊,我現在還不能帶你去了。”
“女郎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沅笑了笑,不再接話,轉身“哢擦哢擦”剪下兩枝極盛的梅花來,交給采紅放花瓶裏插著,這才對著謝苾道:“之前二娘好心相邀,你拒絕了,這時候又讓我帶你去,讓二娘她們怎麼想你,又怎麼想我?”
謝苾歪頭笑道:“六娘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沅眸色微冷:“四娘想來東花廳,帶著丫頭來就是了,聽說四娘很少參加顧家女郎的宴會,想必二娘見了四娘定會極高興的。”
謝苾神色略有不快。這顧沅真是個冷心的人,說話綿裏藏針似的。她這番話,豈不是暗暗指責自己輕狂,不願同顧家女郎交遊嗎?
在榮安堂初見,謝苾就覺得,這個貌似安靜冷清的女子,在這世上毫無讓她眷念的東西。或許天塌下來,恐怕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我出來這麼久,五娘性急,見不到這梅花,這時候估計該著急了。四娘體虛,早些回去吧,莫要在這雪地裏凍著了。”
“我身子雖弱,但多虧了姨母日日叫人給我送來上好的參湯養著,倒也沒什麼大礙。”謝苾笑了笑,“二娘才需要注重身子呢,畢竟這身子是好不容易才調理好的呀。”
遠遠的,傳來幾個年少女郎的嬉笑聲。
“呦,我說六娘怎地還不回來,原來遇著謝四娘了。”
“二娘,還是你眼力好,一眼就看出那是四娘呢。我剛才瞅著,還以為是九天仙子下了凡間,也來賞顧府的梅花。”
說話的赫然是顧汀一行人。
謝苾笑著迎上去:“五娘說的什麼話,我這般粗鄙的人,哪裏比得上仙子呢。”
一直沉默罕言的顧汐道:“四娘詩文錦繡,氣質出塵,一直都是讓人豔羨的,何來粗鄙一說?”
顧汀亦含笑:“那既然這樣,四娘,不如你也來作詩罷。既然都是姐妹,不如聚在一起的好。”
“這是我的不是了,”謝苾歎道,“往日喜靜,況且身子不好,軟綿綿的,總選擇待在自己院子裏,叫二娘難為,也讓六娘不快了。以後四娘再不這樣了。”
“呀,六娘,謝四娘性子軟,年級又小,你也不讓著點?”顧瀟皺眉不滿。
顧沅冷眼看著這一切。柔弱貌美的女子固然令人生憐,隻是對真心人虛以委蛇的美人,再好的容顏也隻會黯然失色。
謝苾將剪下來的一大枝紅梅遞給顧沅,道:“六娘瞧我選的這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