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回故地(1 / 3)

西梁版圖綿延萬裏,形成一個祥瑞麒麟狀,而帝都華澤和西都永安正好分別處於咽喉和心髒處。中有曲江與臨江交錯縱橫,將一南一北兩處都市相連,以西洲為交接點,從地圖上看,宛然一朵並蒂蓮。

離開永安一直向南走,則是天下名流雅士雲集之地——江南會稽。

這裏有看不盡的鶯歌燕舞,綠柳煙波;有似乎再也望不到盡頭的粉牆黛瓦,石橋幽巷;有臨街的幽閣舊院,亦有翩然橋亭邊翩然而過的烏篷船兒。

太湖畔,秋色半點平分,一曲新詞一壺酒,風光不知愁。浮光掠影過,花間袖,十裏煙雨又重重,盛庭華宴依舊。

這一年,是景佑帝穆雍和登基的第三十三個年頭。

故事起始於這一年的會稽。

正值年下,天降瑞雪,滿城紅梅豔若胭脂。一彎冷凝的新月剛剛升起,清冷明透。街麵上人聲寥寥,唯有攬月摘星閣那裏仍是燈火通明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紅袖飄招春色濃,絲竹曲樂連綿於耳,勝過九天弦音,瑤池蓮步。這是繁華盛世下的醉生夢死,紙醉金迷。

在門禁前,一輛來自遠方的馬車悄然駛進未闔的城門,車輪碾過積雪和雪下碎石枯枝,嘎吱作響。青幔車簾被人從裏緩緩挑起,露出一張如玉的臉龐,十三四歲的模樣,未曾描過的遠山眉宇間稚氣未退,卻多出不符合年紀的清冷。容色生得極為秀麗,不濃豔不寡淡,秋水伊人一般。神色時而冷凝,宛如淩霄峰頂終年不化的暮雪,幽蘭河穀不散的霧。時而眼波微動,仿佛漾開的太液池水,清溫秀潤。她抿唇抬眼望向街邊隨著馬車前行而不停變幻的樓宇高閣,有異色閃過平靜無波的眼眸,很快又融入了黑沉沉的眸底。這些年來,會稽變化很大,借著泠泠月色能隱約看出房屋的輪廓,木構飛甍宛若鳳凰展翅於飛,比之幾年前的樣子少了幾分清越,多了本沒有的錦繡輝煌。

這倒並不奇怪,江南富庶之地,各色船舶往來不歇,自是鍾靈毓秀近水樓台。

顧沅倒沒有什麼興趣去關心身外之物,搭上簾子,低頭瞥見露出的那截腕子上戴著的一副半舊絞絲銀釧,蹙蹙眉頭,腦海裏浮現出多年前元娘顧湄的臉來,瘦削的,柔和的,含著淡淡哀愁的臉。

淒清的白月光順著簾子斜斜灑落在車內,落在顧沅的半邊臉上,另一半臉淹沒在陰影裏,一明一暗,這使得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孔更加蒼白,仿佛戴了半個銀質麵具似的。

忽而顧沅的唇畔蹦出一聲歎息,幽幽落入丫鬟錦鳶的耳中。她側過頭,說:“女郎有煩心事?”

“錦鳶,我想元娘了。”

時隔多年又聽到這個敏感的名字,小丫頭心上一頓,安靜了下來,看看阿沅,腦海裏隱約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女人形象來。

“女郎,人死不能複生,何況~~~~~~”

顧沅笑了笑,眉眼清冷:“可憐元娘死得那麼冤枉,連她的名字也不能提,就這麼孤孤單單地去了,至死一塊墓碑也沒有。果真可笑。”

錦鳶驚出一身冷汗:“女郎莫要在人前這麼說,落了口舌如何是好?而且當年大女郎的事情隻是個意外呀。”

“你真的信嗎?我們主仆可是看得真真的哪!”

“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若說不信又有什麼用呢?除非找到證據,可是證據又該到哪兒去尋?”

顧沅微微一笑:“你該知道紙包不住火,我就不信,那人手段如此高明,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咳~~~~~~咳咳~~~~~~”

一語未畢,顧沅忽然覺得氣短,胸口一滯,捂住胸口劇烈地咳了起來,錦鳶忙遞過帕子,又從包袱裏翻出梨花糖漿,服侍著顧沅飲了一口下去,見顧沅臉色稍緩,道:“女郎可好些了?”

顧沅微微喘口氣,點點頭:“好些了。”看看錦鳶擔憂的眉眼,顧沅安慰道:“隻是路上顛簸,舊疾會偶爾複發,你不用太擔心。”說著便笑了:“早該聽你的話,日日喝這個藥的,隻是我那日嫌棄糖漿太甜膩,喝了反胃,悄悄地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