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雨紛紛。
雨點打在青石板的路麵上,像珠簾兒的碰撞,絞地青一的心裏癢癢的。
那是一種慌亂無措的說不出話的酸味。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對於未來,未知的恐懼。
一旁的羅貫咽下手裏的半個包子,將油膩的手搭在青一的肩上蹭了蹭。
青一以為他在安慰自己放心,感激地點了點頭。
“時辰到了。”羅貫的聲音有點沙啞,估計是昨晚也沒睡好。
“嗯。”
青一深呼一口氣,戴上了鬥笠,與羅貫一同出了客棧,消失在了霧蒙蒙的春雨中。
……
“環兒!環兒!羅媽是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夫人,今日送菜的小張沒有來,府上的食材又快沒了,羅媽等不到人,就帶著兩個家丁出門了。”
“那她出去多久了?”
“好像有兩個多時辰了,怪了,怎的羅媽還沒有回來?”
“哎,我還想要她去給旭兒送點衣物過去,最近天氣又冷了。”
“嘻嘻,夫人放心吧,少爺在學府一定是出類拔萃,肯定能照護好自己的。”
“你這小丫頭,就會說些好話。旭兒還這麼小,我可放不下心。”
“夫人,要不我去送吧。”
“行嗎?紫丹學府畢竟在山上,這還下著雨呢,你身子骨又不好。還是等羅媽回來吧,她畢竟是修行者。”
“謝謝夫人關心,環兒沒事的,我可以叫王進陪著我去。”
“真乖。我記得,這個王進還算是個勤懇的人,環兒覺得呢?”
“夫人您說什麼呢?環兒能陪在您身邊已經很滿足了。”
“你個小丫頭以為我看不出來啊,等老爺下次回府,我就給他說說你的事。”
“嗚,謝……謝夫人。”
“好了好了,別哭,快把這幾件厚衣服給旭兒送去,他要是在山上受了風寒,我可不饒你。”
“知道知道,夫人最好了。”
門開了,環兒小心翼翼地出來關好門,捧著紅撲撲的小臉去了西院。
“方總管,夫人要我帶著王進一起去給少爺送衣物。”
“王進!聽到沒?快去,你要是讓環兒受了驚,就別回來了。”
西院頓時笑開了鍋,王進慌忙地跟人換了崗位,在眾人的羨慕中陪著臉紅的環兒逃跑似的出了府。
“笑什麼笑?”方總管環視了四周,“你們不用羨慕,老爺夫人帶我們不薄,隻要你們盡心盡力做事,還能虧了你們?”
“遵令!”
……
這片土地上,有一個霸主,它叫武朝。
武朝建國三百七十年,都城長安也是三百七十歲。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這句詩寫的是長安的一條街。
這條街的曆史很古老,有人說比武朝的歲數還要大。
全天下都知道長安的這條街,因為這條街上住著十七戶,不隻是長安的十七戶,是武朝的十七戶。
但這十七戶最近有了變動。
第四戶是神風上將軍府上,隨著老將軍的最後一個兒子戰死在戰場上,整個府裏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老將軍將府上的下人都辭退了,隻留了一個馬夫。
院子裏有一方池塘,也許是還在春天,池子裏隻開了一朵荷花,孤零零的,被雨打的遍體鱗傷,卻仍舊撐著身子,頑強地立在那裏。
老將軍坐在屋簷下,看著雨中的那隻荷花,不知為何感覺到了冷意。
“老劉,給我加件衣服。”
“哎。今兒確實有些冷。”
“變天了啊。”老將軍搓著手裏的兩顆核桃,歎了一口氣,“長安十七戶,好一個威風的麵子。可這裏子卻是要爛了。等我死的時候換一戶,這沒問題。但老蕭憑什麼要被趕走?就因為外麵的生意垮了台?”
“沒有這十七戶,會有這武朝?新皇登基還沒多久,底子不穩,我不怪他。可這其他的十幾戶就這麼冷眼看著?”
劉馬夫剛把一件厚實的披風遮在老將軍的身上,聽著將軍的話語,一時無言。
“想說什麼就說出來,都快死的人了,還怕說出來得罪人?”
“說實話,我覺得隻是看著也還行,畢竟沒背後捅刀子不是?”
“哼!所以我說這裏子是全爛了。老人們留下的精神被這群王八羔子敗得一幹二淨。”
“這說不定就是上麵那位想看到的。”
老將軍驚訝地看了一眼馬夫,馬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老劉,你跟我說說,蕭家他們得罪的那把劍真有這麼厲害?”
“很厲害,蕭家要不是因為他,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了。”
“比你還厲害?”
“不知道。”馬夫這次想了一會兒,撓了撓自己沒剩幾根頭發的腦袋,“也許打不過吧。
將軍一聽這話再也沒了興趣,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風刮得很冷,他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物。
“老蕭走後,誰搬進來啊?”
“聽說是姓洛的。”
“哦。”
院子裏兩個老人的聲音被淹沒在了雨聲中,那朵荷花終究是沒能挨過這場霧雨的敲打,散落在了一池春水中。
……
方府今天有點冷清。
興許是雨越下越大,導致方府周邊的屋棚都是大門緊閉,沒有生息。
青一在街道上站了很久了,雨水已經將他打透。
他想回家好好泡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但他看著身邊的羅貫,沒好意思說出口。
這時,雨聲中有了聲音傳來。
一輛馬車從大雨裏駛來,車輪從青石板上滾過,劃出了一條長長的水痕。
王進停下來了馬車,看著擋在街上的兩個人。
環兒的聲音從車廂裏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