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1 / 2)

南齊,官道。

狂風呼嘯著刮過,卷起漫天細碎的雪粒亂舞,大地一片枯黃慘白相雜,連天色都是讓人不安的黑灰,一眼看去,令人心中泛起說不盡的孤寂與蕭索。

平坦筆直的官道上,一輛銅木馬車急馳而來,烏沉沉的棕蓋拱頂,青蒙蒙的銅皮車身,再加上迎著撲頭蓋臉的風雪卻仍精神抖擻的車夫,遠遠看著,便有一股銳利的彪悍之氣。

鐵老六穿著一身深青色的棉袍,頭上戴著一頂壓到眉際的皮帽,身形筆直的坐在車轅上,手中拿著一根鞭子,緊一陣慢一陣的驅趕著麵前急馳的馬匹。

這官道是幾年前新建的,道路兩旁野草長的極深,一陣寒風吹過紛紛伏地,現出平坦的路麵,此時天色已經近黃昏,碎雪又急又快的打在他的身上,他卻眉也不皺一下,仍舊神色肅然的盯著前方。

在隱約的前方,潤洲城牆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這一路急馳,已經是兩日兩夜不曾合眼,縱然鐵老六真是個鐵打的身子也有些禁不住了,眼見目的地在望,他一路上緊繃著的臉色終於放鬆了些許。

紅油木車廂裏的人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心情,出聲道:“要到了麼?”聲音清麗婉轉,似乎是個年輕女子。

鐵老六立即坐直身體,敬畏的回道:“是,再有約莫半個時辰,便能進城了……”正說話間,突然見到有一人從路邊竄出,正正朝馬車撞來。

鐵老六臉上煞氣一閃,一拉韁繩,急奔中的馬兒立即齊齊一頓,止住了來勢。

那人腳步一頓,一口氣突然力竭,身體晃了晃,直直的倒了下去,正好摔在車前。

鐵老六目光深沉的看著那人,他穿著一身黑色衣袍,是那種普通人家常見的樣式,頭發散亂,一手伸前,蒼白如鬼,一手護胸,身體緊緊的蜷縮起來,艱難的吐著幾乎微不可聞的氣息。

鐵老六這一生不知道在生死之間打過多少轉,這一眼看去,再聽他的呼吸聲,便知此人性命已經在旦夕之間,縱是有靈丹妙藥,也絕對活不過明天。

死人他已經見過太多,將死未死的那人也絲毫沒讓他起憐憫之心,他看看天色,已近酉時,再不抓緊趕路,潤洲便要關城門了。

鐵老六皺皺眉,上前踢了踢那人,見他身體巍然不動,腳下使出三分力再一踢。

那人順勢翻倒,本是麵朝下的姿勢,此時已經仰麵朝天。

鐵老六目光自他麵上一掃而過,對他青黑的臉色視而不見,俯身抓住他的腳踝,一使力,就要將他拖開。

若是任他擋在路間,自己的馬車還要怎麼過去?

一拖之下,那人衣襟有些散開,鐵老六漠然的目光不經意的看過去,突然一怔。

此時車中一直沒有做聲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伸出一隻纖長柔美的玉手出來,撩開車簾,露出半張皎若白雪的麗容。

“老六,怎麼回事?”麗人問道。

鐵老六麵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轉而化成不安:“夫人,無事,一個瀕死乞丐擋路而已。”話雖如此說,可他卻目光凝重的盯著那人胸前。

那人雖是滿麵烏青之色,周身血跡斑斑,幾乎看不出原來模樣,可是從他的高大身量可以看出,他本是名健壯男子,骨骼粗壯,身形頎長。

可他的身前卻有一個捆的緊緊的包裹,被老六一拉,包裹散開了些,現出一頭有著烏黑濃密頭發的小小頭顱出來。

這人身上,竟然還包著一個幼童。

那人似乎感覺到了鐵老六的目光,勉強睜開眼,張了張嘴卻已經說不出話,隻能顫抖著伸手出來,按在胸前的“包袱”上,然後往鐵老六那邊輕輕一推。

鐵老六臉色一沉,這人居然想要托孤?他來曆不明,一身內傷加毒傷,自己是瘋了才會接手。

正要拒絕,他目光凝聚到了那幼孩身上,神色一震,這孩子臉若死灰,全無生氣,他閃電般的伸出手,摸了摸小孩的脖頸處,隻是一碰,就立即垂下手來。

這孩子早已經死去,隻是想必有那人體溫相護,所以他才沒察覺自己心係的孩子早已經沒了氣息。

眼見那人依舊用一種懇求的目光看著自己,全然不知孩子已經夭折,老六閃了閃:“好,我應你。”

此人眉目間英氣勃勃,有種凜然的殺氣,來曆應是不凡,鐵老六見了,心中泛起惺惺相惜之意,將本要說出孩子已死的話咽了回去。

那人目光立即轉為感激,鐵老六將孩子抱了過來掂了掂,極輕,這孩子最多不過兩歲大,卻已經命喪九泉,鐵老六目光從孩子臉上滑過,轉到了地上那人身上,發現他已經含笑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