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健
楊金磚於世紀之交帶著他的《寂寥的籟響》(作家出版社2000年4月版)、《孤獨的守望》(出版社2003年版)和一係列的散文、隨筆,崛起在瀟湘文壇,感到由衷的高興,而且又令人驚愕,這不僅是因為他有詩歌、散文的創作,而且還有當代作家、評論家的理論研究,他是以多重文體出現在當下文壇的一位雍容繁富的寫作者。我們驚愕,還在於他原是一位化學專業的學子,不知道他何以用化學效應將自己從原有專業分解出來又進而化合為文史方麵的多麵手?
楊金磚於60年代前期出生於江南一個僻遠的農村,祖輩和父輩的血液流淌在他年青的生命身上,使得他秉性中的正直、善良和真誠得以一以貫之。80年代伊始就來到瀟湘江畔的一所高校,由學生而教師,同筆者相處近20年,深感於他的為人與為文,看到他在人文激情下寫下的一篇篇談詩說文思古察今的詩文,我覺得與他的心是相通相融的。這樣,我與金磚日相處而甚相得,既可作為師生,又可作為摯友。正因為這樣,我才體驗到他詩文中一種獨有的精神元素。“迷惘,我為貧窮而迷惘/上帝賜予了我與同類一樣的雙手/父母賦予了我與其他一樣的體魄/為什麼?為什麼?我是這樣的貧窮/而我的同類卻是那樣的富有……”(《心底的迷惘》)“我”以平民的樸實的筆觸抒寫著自古以來曠日持久的兩極分化。這裏的“我”顯然不是詩人自身意義上的我。西方有一個關於詩的命題:“詩人就是常人。”俄國大詩人涅克拉索夫也說過:“你可以不是詩人;/但你必須成為公民!”這裏的“公民”當然不是政治意識上的“公民”,而是人文精神意義上的“公民”,即懷有“眾生平等”情懷的人。這是成為詩人的前提條件。聯想到當下某些詩人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裏寫自己的夢魔,甚至在亂交和吸毒中生發詩歌的靈感,喧嘩著“超驗”的夢囈,展覽著私人器官的碎片,自然代表不了起碼的公民意識,而隻能是對現實的一種麻木與逃避的本能渲泄。
金磚的詩,與懸浮式的吟哦和醉酒式的嘔吐無緣,他最寶貴的品質乃是熱心於農民工人及普通老百姓的底層體驗。“妻子的衣裳已陳舊發黃/孩子的學費在年年高漲/家裏的水田僅有一畝半/風調雨順衣食也感困難/更何況連年自然與人為的災荒……”(《氓之歌》)作為鄉土文化的赤誠之子,詩人滿懷著在祭壇前供奉般的心靈,守護著這片永遠是情感綠洲的黑色熱土地。雖然他身在異鄉,也時時忘不了對故土的眷戀和對家鄉父老鄉親命運的思念:“在這梧桐落葉的季節/在這月光如水的寒夜/身在異鄉的遊子/才發覺心底裏對故土的眷戀/是這般纏綿而苦澀”。“匆匆旅途/遊蕩多年/生活之舟愈漂愈遠/頻頻回顧的仍是夢裏的那片蒼天”(《遊子的思念》)。寫作這詩的時候,作者已是學報的副研究員和負責人了,而其心卻仍與家鄉老百姓連在一塊,可見他稟有詩歌寫作的神聖感,甚至賦予了詩歌類似宗教的性質。
從上麵的敘述中看到,作者詩歌寫作的神聖稟賦,使他從鄉村日常生活中擷取了大量的平凡細節入詩,讓我們聽到了詩歌與平民生活發生的磨擦聲。而在另外一些詩裏,他卻用了一種抽象的書寫方式,以隱喻的手法架起了詩的形而上的形式。但由於仍然執著於一種博大的胸懷,也由於良好的語感、想象力和控製能力,不但未能使詩偏逸了對存在的真實把握,反而讓人感受到詩情難載的灼人的魅力。請讀《秋後》一首:
自離開那殘荷之秋
我忽然悟醒
該荷的時節
已悄然逝於昨日的夢境
悠悠而來的
再也不是那采蓮的纖手
和那映日荷花的裙紅
從此望穿秋水的我
獨自唱著那支古老的船歌
苦澀的淚
伴我遠去的行舟
不忍回頭……
默默惦記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