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都督陳光勳是個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的人,後來起了戰亂,他披甲上陣自然就扔下了讀書這回事。
但他很明白,亂世裏讀書人根本不能和扛刀拿槍的比,但和平年代裏粗人自然比不過讀書的,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所以他有四個兒子,幾乎都是念書念到成年了。
隻不過他是丈八燭台——照得見別人照不見自己,忘記了這世界上除了“衣食足而知榮辱”這話以外還有一句“食飽衣暖之時,則生****之心”,他自己簡直將這句話貫徹的淋漓盡致。
帶兵打仗的不乏一些糙漢子,他們打下了一片安穩的小天地,自然開始了一切享受,權利有了,酒色財氣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當年有不少人甚至拋棄平民百姓出身的糟糠之妻,另娶了有錢有勢、貌美如花的高門姑娘,而那些年輕的姑娘家裏因為一些事情要求到新的掌權人,更是樂意將女兒們或者姐妹送給那些目不識丁但手握權柄的大老粗們做玩物,若是這些帶兵打仗的願意明媒正娶,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這些人一個得了美人,一個達到了聯姻的目的,家裏的財產、子孫後代的性命也有了保障,哪還管一個女孩子的死活?
陳大都督覺得在這一方麵他至少做的還不錯。
首先他並沒有拋棄王氏這個發妻,其次他隻有六個姨太太,比起那些槍林彈雨裏出來的兄弟們,陳大都督覺得自己實在稱不上沉溺於女色,當得起一聲有情有義。
但是跟每個男人心裏都有一個建功立業的英雄夢一樣,他的心裏可能還有一個紅顏知己,有一個年少時來不及的夢中情人,陳大都督也是。
然他的情況或許是和別人不同,他年少時確實有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姑娘,但這個跟他一起長大的姑娘心高氣傲並不喜歡他,並且姑娘家裏也看不上他這個家道中落的窮小子。
他背井離鄉出去闖蕩之前,就暗暗發誓,如有機會一定要叫這些當年瞧不起他的人看看!果然他因緣際會下得到老丈人的資助,招兵買馬,打下一片天下,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也不過如此吧?
雖然什麼都有了,隻是心裏卻又一種說不出的遺憾,這種遺憾在偶然從下屬手裏接過那截簪子時終於恍然大悟,哦,原來不過是當年的那個女人沒有得到罷了,陳大都督自嘲的想,果然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明明知道李淑柔一家子當年本就是嫌棄他所以才看不上他的,得知現在李淑柔一家過得不好本來應該大笑一場的,但他卻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就好像是他自己年輕時最中意的一座大鍾蒙塵了,總想把它擦亮了讓它煥然一新,和以前一樣,雖然擦亮後發現上麵有了生鏽的痕跡,也還能繼續報時,鍾還是那座鍾,但再也恢複不到原來的樣子,但仍然樂此不彼的繼續修補它。於是他有意無意的幫了李淑柔幾把,沒想到反而把她那個癮君子夫君送上了西天。
那個時候他就猛然驚醒,李淑柔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站在櫻桃樹下對著他笑的小姑娘了,而是經過戰亂的洗禮變得心狠手辣、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女人了。
所以他覺得還是算了,以他現在的權利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現在即使得到了這個女人也不見得有年少時的怦然心動,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動,就得知李淑柔有了他的骨肉,他又開始心軟起來。
這麼些年對她疼寵下來,雖然知道再也不是心裏的那個人了,卻總是放不下,有一種優越的心態在作怪,就像看著她的家人討好自己,討好自己的兒子一樣,每次看到那些人,就覺得從骨子裏在對他們說一句:“看!這就是你當年看不上的人,現在你要對他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甚至因為這種無法向人言說的心理,他一次又一次原諒李淑柔做下的那些蠢事,好在李淑柔這些小手段還不夠看,還恰好幫他磨練了一下兒子……
陳大都督手拿馬鞭,氣的胸膛不斷上下起伏,七少背上的衣服已經開始滲血了,卻還隻是直挺挺的站著,甚至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陳大都督,仿佛那個挨鞭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李姨太太和另外幾個大都督的姨太太這會都聚在一起,看向七少的眼神多少都帶了些幸災樂禍,不過嘴裏還假意說著:“小七跟都督認個錯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