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筱雨與虎妞、文佳多聊了一些,主要是談及身世。董筱雨自己倒好說,反正一個失憶就完全混過去了,另外兩人也都算是窮苦出身,並不忌諱談論這些。從對話中,董筱雨知道文佳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早些年還挺瘦的,後來進了府裏越吃越胖,力氣也越來越大,才成了這裏的粗使丫鬟,雖然說做的活要累不少,但比起灑掃丫鬟來說,一天休息的時間更多一些。
而虎妞則不同了,她是家生子,父母倆親都是程夫人家的陪房,原本她還是二等丫鬟。但是因為其父親貪墨了府內的銀錢,一家人都獲了罪。好在所貪墨的數額並不多,加之虎妞和其母親一向老實本分,所以程夫人網開一麵,讓這一家子繼續留在府內,隻是要做最苦的活做為懲戒。
這個時代沒有手機和電腦,自然夜間是極其無聊的,稍微聊了一陣,董筱雨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畢竟她和這個時代的這些丫鬟從思想上就有很大的區別,要和她們聊得來是不太可能的,再加上虎妞和文佳兩人晚上還在做著刺繡的活兒,都隻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沒隔多久,那個叫雨珠的丫鬟又回到了房間,臉色依然枯黃不見血色,她在裏間的門檻處慢慢的脫下鞋子,董筱雨有意無意的多看了她幾眼,她光是脫鞋子的動作都是慢慢騰騰的,而且整個人目光毫無精神,簡直跟行屍走肉沒多大區別。
“喲,大忙人終於回來了啊……唉,隻不過你現在這樣子,要勾引誰都不太可能的,哈哈哈,不如多吃幾碗飯,長得水潤一點才是。”虎妞的嗓子不需要她多麼用力,發出來的聲音都是非常大的,那笑聲聽得董筱雨都覺得有些刺耳了。
雨珠臉色沒有任何變化——應該說,她的臉色已經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自然是看不出來會有什麼變化,隻是木然的走到炕上的通鋪,整個人縮到被子裏,董筱雨看了一眼,趕緊有些慘不忍睹——除了有顆頭還露在外麵,證明這被子裏有人在睡,如果是不看到那顆頭的話,隻怕乍看會覺得這被子是空的……實在是太可憐了。
“唉,這人啊……就是不太一樣,我們這些天天晚上還要忙著刺繡的,都不會瘦弱成那樣子。某些人可能是覺得,她的繡品到不了咱們老爺手中,就是徒勞了。哈哈哈……”虎妞依然嗤笑著雨珠。
這次董筱雨看清楚了,這個雨珠雖然臉色是沒什麼變化,但被子裏的身體還是抖了一下的,整個人周圍的氣氛都變得暗了幾分。
從個人感情上來說,董筱雨和這個雨珠素未蒙麵,是毫不相幹的人。而且照虎妞之前那麼說,這個雨珠想趁著夫人不在的時候勾引主子,的確是“小浪蹄子”才會去做的下賤行為。反正董筱雨本人是不屑於去做的,勾引男人?那是沒有任何本事的女人才會去做的事情,起碼從這一層來說,董筱雨還挺鄙夷這個雨珠的。
但是,本著人道主義的立場——注意:這不是聖母情結。畢竟她是二十一世紀來的,受過教育的人,眼看著一個人已經消瘦到了這種朝不保夕的地步了,還被一起生活的同事們如此奚落和嘲諷,這樣的處境,確實是很可憐,很可悲的。
而且,文佳和虎妞對待雨珠的態度也很值得思索,董筱雨反正閑著也沒事,她也就坐在炕上,看著兩人刺繡。十字繡她倒是會,但是像文佳和虎妞兩個這樣的紡繡,那可是以前沒有過的,她看著還是覺得很有興趣,不過想著還是十字繡簡單方便,什麼時候能在這個時代發展起來就好了。
虎妞簡直是不留餘地的挖苦著雨珠,仿佛雨珠被她膈應死了就是她很開心的事情一樣,而文佳卻不同,雖然文佳看向雨珠的眼神並不善,但卻沒有怎麼開口說雨珠。而且有的時候虎妞說得過分了,文佳還會說兩句話阻止的。
這兩人的態度很有點意思:文佳是從外麵買進來的丫鬟,而虎妞卻是父母獲罪而遭到貶低的家生子。虎妞的父親是坐盜才導致她們一家子遭到懲戒,老實說她本人沒什麼資格總是嘲笑雨珠。雨珠的行為雖然令人不齒,但虎妞的父親也不光彩,在這個時代,父母就是孩子的天。父母是奴仆,孩子就是再有能耐,也無法加官進爵,最多隻能通過經商來發財。所以說,虎妞父親的行為雖然不算很嚴重,卻是極其惡劣的,足以讓她在所有丫鬟麵前抬不起頭。
那麼,虎妞為什麼能這麼不斷的嘲笑雨珠呢?隻有這麼幾種可能:一來她自恃其力氣大,不怕雨珠同她反目;二來……她家雖然獲罪,但畢竟是程夫人的陪房,並沒有被送入官府,這就說明還是顧念了舊情,雨珠勾引的是程夫人的夫君,也就是定北王程大老爺。所以,虎妞會這麼不留餘地的嘲諷人,要麼是為了討好程夫人,要麼就是程夫人也有那個意思,讓雨珠做最苦最累的事情,同時還讓人天天這麼打擊她,嘲笑她……讓雨珠這個人的身心都遭受嚴重的摧殘,程夫人整治下人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於陰狠了。
想到這裏,董筱雨感覺背脊都有點冷,她不希望把別人想得太壞,但在這個人命並不是關天的時代,她想的事情及其合理。尤其是聽到剛才文佳和虎妞咬耳朵的話,即使同樣是奴婢,這些丫鬟都如此漠視一條生命的即將逝去……想到這裏,董筱雨感覺渾身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