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交流與融合——楚國青銅器同其他地區青銅器的關係(1 / 3)

在中國古代,是黃河流域率先開始了青銅器的鑄造,長江流域青銅器的出現比黃河流域要晚得多,而且是在黃河流域青銅文化的影響下才開始青銅器鑄造的。

諸多因素,使中國古老的大地在新石器時代便已出現區域文化的雛形,各區域文化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在先秦時期,各區域文化發展成形,中原地區有齊魯文化區、三晉文化區、宗周文化區、秦文化區等,在長江流域有吳越文化區、楚文化區、巴蜀文化區、滇文化區等。各文化區間雖保持著相對的獨立性,但相互間的文化交流也是十分頻繁的。作為先秦物質文化代表的青銅文化,相互間的交流更為明顯,楚國青銅文化就是在不斷地吸收與融合中發展壯大,並在長江中下遊地區形成了以楚國青銅文化為代表的南係。

1.楚青銅器與中原地區青銅器的關係

河南淅川下寺春秋中晚期楚墓出土的青銅器群,是標誌楚青銅器風格形成的代表性器群。在此之前的楚青銅器毫無特色可言,與中原地區青銅器風格一致,可以說在楚國青銅冶鑄的早期階段,主要是接受中原青銅文化的影響。

隨著楚國青銅器風格的形成,反過來又對周邊地區有著較大的影響,首當其衝的是其北鄰,這與楚國的政治、軍事勢力向中原地區擴張是一致的。

楚國青銅文化對中原青銅器文化的影響,河南新鄭李家樓鄭伯墓出土的青銅器群較能集中地體現出來。鄭伯墓發現於1923年,出土有鼎16、鬲11、瓶1、簋8、簋6、敦3、壺6、嚳3、鋣6、盤3、匝3、鑒2、鑄鍾4、鈕鍾18等器物,尤以蓮鶴方壺舉世聞名。

鄭伯墓的年代在春秋中晚期之際,與浙川下寺3號墓基本同時。在春秋中期,正是晉楚爭霸之時,身為小國,卻又居天下之中,處於晉、楚兩國爭霸的中間地帶,鄭隻能折衝於大國之間,屈服於勢力較大的一方,比較而言,鄭依附於楚的時間要更長一些。

《左傳》僖公十八年(公元前642年)記:“鄭伯始朝於楚,楚子賜之金,既而悔之,與之盟日:‘無以鑄兵!’故以鑄三鍾。”金即銅,楚地盛產紅銅,故賜銅,令其鑄造樂器鍾。之後,鄭、楚通婚,兩國關係日趨密切。

公元前638年,因宋襄公不自量力而妄自稱霸而挑起的宋、楚“泓之戰”,以楚勝宋敗而告終。楚成王在戰後乘興討伐鄭國,鄭文公在宮中為楚成王舉行燕饗之禮,備極隆重。據《左傳》僖公二十二年記:“九獻,庭實旅白,加籩豆六品。”這是最高的禮賓規格。“九獻”即主賓酬酢九次,“加籩豆六品”即外加六件盛著果品或野味的籩豆。鄭文公此舉,對楚國實有獻媚之嫌。

為了國家的存亡,鄭國對楚時叛時服。而楚國為了 爭取軍事上的主動,對鄭國也曾采取低姿態,以拉攏這個 軍事盟國。據《左傳》記,成公九年(公元前582年)“楚人 以重賂求鄭,鄭伯會公子成於鄭”,又記成公十六年(公元 前575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陰之田求成於 鄭,鄭叛晉。”楚人重賂之物是否有銅器,不得而知。

盡管鄭國與楚的關係時好時壞,但雙方的交往一直是十分頻繁的。那麼,作為先秦物質文化代表的青銅器,必定在交流之列,以楚強鄭弱,楚國青銅器風格特征之鮮明,對鄭國青銅器必然強烈影響。

比較淅川下寺楚墓和新鄭南關鄭伯墓所出青銅器,楚器的影響是十分強烈的。

如鼎,鄭伯墓出土有三種不同形製的鼎,其一為折沿束頸鼎,這種折沿鼎來源於兩周之際如虢國墓地出土的那種周式鼎,但頸部不內束,最早的束頸鼎見於湖北當陽趙家湖3號墓所出土的,時代在春秋早期,並一直延續到戰國晚期楚亡為止。而中原地區最早的束頸鼎見於鄭伯墓,晚於楚。下寺2號墓出土折沿束頸鼎6件,形製、紋飾與之基本相同,惟細部稍異。鑒於這種鼎在楚地出現最早,流行時間長,流行範圍廣,如果要說影響,隻能是年代稍晚的鄭伯器受年代稍早的下寺楚器影響,而不可能相反。

其二為有蓋圓鼎即箍口鼎,它是在鼎口沿設置一道凸棱形的箍,用以承蓋,這也是楚人的創造,淅川下寺8號墓出土此類鼎,為春秋早中期之際的器物。中原地區最早出現的此型鼎仍以鄭伯墓的為最早,出現年代晚於楚,因此,也應是受楚鼎影響的結果。

如盞,鄭伯墓出土2件。這種器物是楚人新創的一種器類,為典型楚器,廣泛流行於楚中心地區,其他地區少見。以下寺7號墓出土的春秋早中期之際的盞為最早,早於鄭伯墓所出土的盞。鄭伯墓出土的盞為四環鈕,腹部增加二耳,與下寺2號墓所出土的相同。鄭伯墓出土的盞顯然是受這種有楚文化獨具特征的器類的影響。

如壺,鄭伯墓出土了兩種類型的壺,一種是蓋壁為鏤空龍形,與下寺1號墓所出相似一種為蓋上有立鶴與蓮瓣。蓮鶴方壺應歸於中原周式器係統,郭沫若曾評論此壺上的立鶴“乃時代精神之象征也”。

另外一種類型則應歸入楚式器的係統,因其與下寺l號墓所出土的方壺相似:二者壺體相同,然下寺的龍耳部位較高,龍首與口部齊,而鄭墓的龍首低於口部。其龍首冠形飾也不同,下寺1號墓方壺足部的龍首有高冠而鄭伯墓方壺沒有;下寺的龍首昂起承托壺體,而鄭伯墓的龍首微下垂不承壺體。從外觀上看,下寺l號墓方壺耳上的龍有一種向上騰空的氣勢,鄭伯墓的則有一種向下滑落的態勢。下寺1號墓方壺足部的龍作昂首前進狀,鄭伯墓的則垂首踞伏作承荷重物艱難前進狀。

有比較才有區別,可以看出下寺l號墓方壺有一種奮發有力的動態感,而鄭伯墓則具呆滯的靜態感。而且鄭伯墓稍晚於下寺1號墓,鄭伯墓的此類方壺受到楚式方壺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但隻是形似而非神似。也許鄭人將其創新精神運用到了周式方壺之上,因而才有蓮鶴方壺的問世。

如浴缶,鄭伯墓所出與下寺楚墓的相同,其腹部有十個凸圓餅飾,與下寺3號墓自銘為“伽之缶”的浴缶上的圓餅飾數量相同,比下寺2號墓的自銘為“郯之傭”浴缶上的少2個。圓餅飾上的花紋也不同,楚浴缶的中心為三分式渦紋,周圍還有精細的蟠虺紋,而鄭伯墓的浴缶上圓餅飾內的紋樣較簡單,中心一個圓圈紋,周圍僅五個渦紋線條。精細與粗疏,二者形成鮮明的對比。

楚浴缶是在西周嚳的基礎上,楚人於春秋早中期之際新創的一個器類,鄭伯墓浴缶隻能是仿自楚浴缶,而且模仿得相當簡樸。這也是鄭人模仿楚器僅求形似而不追求神似的又一例證。與鄭人的態度相反,楚人對於中原器類的仿製既求形似更求神似。

如簋,下寺2號墓和鄭伯墓都出土有雙耳圈座簋,圈足下有三小支足,這種形製的簋是西周晚期以來的中原地區型式。而楚墓所出土的簋,全器有精細的蟠螭紋以及瓦紋、重環紋、孔丁紋,並且在蓋上、腹上各裝飾四個龍形扉棱;雙耳亦為龍形,三支足上部為浮雕獸麵形,獸麵高鼻、圓眼、兩角外撇,口唇卷起,整個銅簋造型別致,花紋精美,別具風格。這種創新了的精美銅簋,僅在下寺楚墓中出土,它是楚人在傳統的西周簋型上創新的器型,是楚人繼承傳統而不囿於傳統的表現。

如舟(鋣),該類器在春秋時期是青銅禮器組合中的基本器類,是中原文化係統的基本器類之一。下寺楚墓和 鄭伯墓都出土有此類器,楚墓所出應由中原地區傳人或仿自中原。鄭伯墓的表麵無紋,而下寺2號墓出土的一件通體錯鑲紅銅龍紋和半環形紋、梭形紋,十分精美。

楚人富於創新精神,既博采眾長又獨具一格,往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下寺楚墓與鄭伯墓時代相近,所出器物類同,兩者相較,鄭伯墓銅器是對傳統器類既有繼承,也有發展,對楚地新出的器型還有模仿;下寺楚墓銅器則是在繼承傳統的同時予以創新,並賦予其靈魂。

在中原地區,除鄭伯墓出土有楚式銅器外,在其他地點也有楚式銅器出土。如河北赤城、灤平、唐山賈各莊各出土一件敦,敦為典型楚器,這裏出土的敦應是受楚器影響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