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南做夢都想上台演戲。端午夜,工農劇社來村裏演了一場戲,那是比南第一次看戲。當時,比南眼都直了。鑼鼓敲得心裏發熱,琴聲、笛聲裏幕拉開了,那些男女鮮衣彩服一臉的光鮮在台上出現,比南就癡迷得不行。後來他們在台子上唱唱跳跳,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無不讓比南折服,唱啊跳啊就把比南心底一點什麼扯了出來,攪得他心頭癢癢。
比南就這麼迷上了演戲。隊伍在山窩窩裏宿營,比南滿腦子還是演戲的事,就跟人扯起演戲的事。
“演戲多好!千人萬人眼前風光。”人都扭頭看他,表情怪怪的。但他跟人笑,說:“演戲多好,要我能去就好了。”
有人“嗤”地笑出聲,有人喊比南:“比南比南!”
比南說:“你喊我?”
那人說:“你想尿吧?”
比南很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尿急?”
那人說:“你屙泡尿去!”
比南懵懵懂懂,真就走到那邊的一棵老樟樹下舒服地撒了一通。屙尿時他還看了一眼那樹,老樹斑駁,漫生了一抹青苔,長長一隊螞蟻正從容不迫地在樹身上爬。熱尿迸射時蟻隊人仰馬翻,可不久,它們又若無其事列隊而行。
那邊,人堆裏突然喧響一片,他們也笑得人仰馬翻。
比南說:“你們笑什麼?”
有人就跟他說:“哎,比南你沒屙對地方哩。”
比南當時沒悟出那話後麵的東西,但夜裏在床上想想,就想出來了。他們是笑話他哩,是說:比南你也不屙泡尿看看?
天亮時,比南去了村外,那兒有一口井。井口圓圓的,井水清澈,是一麵絕佳的鏡子。比南俯身,他看見“鏡”中的自己。那張臉確實難看,不是一般的難看,是極醜。頭扁眼睛小不說,那五官是瞎子棋盤上擺子兒,全沒放對地方。
比南有些傷心,他想就憑他這麼張臉,想入工農劇社的事永遠是個夢!他想到這麼個結果心上就漫起些傷心。他臉黑著,眼裏好幾天沒笑影。
夥夫麻高問比南:“比南,你跟人打架了?”比南搖頭。
連長大亙問比南:“比南你不舒服?”比南搖頭。
連裏人都覺得這個小兵神情蹊蹺,但沒人想起比南說過的那個願望,人家以為他隨口說說而已;也沒人想起老樟樹下誰說起的屙尿的事,
那隻不過是個玩笑。他們想不出樂顛顛的比南怎麼突然就啞了癟了。咦?!人們那麼說。嗯?!人們那麼說,後來就不說了。人們覺得那不算個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