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昭世晨確實送來了帖子,隻不過,時間卻不是這月,而是下月。
安卿熱將那帖子擱下,輕笑一聲,月中便是她的生辰,卻也是娘親的忌日,多年的規矩,這月,是不允許嫁娶與任何娛樂的。
娘親,先帝最疼愛的公主,也便是昭慶帝最最寵愛的妹妹了,關於娘親的事情,嬤嬤從來不願多說,安士勇則從未提過。
安士勇愛了娘親一生,上輩子直到安家被滿門抄斬也未娶,隻是對於她這個女兒,安士勇似乎從未留意,自然,在安士勇眼中她就是個可恨的人。
因為,娘親便是因生她難產而死。
安卿熱輕笑,愛屋及烏,皇舅舅倒是對她寵愛有加。
君潛淵喝了瑾嬤嬤熬得藥膳,偷偷發現安卿熱又坐在那裏一個人愣神,有時候眉頭微皺,有時候確是輕笑。
好像自那位湘南姐姐拿來了大皇子的帖子就開始了。
很快便到了月中,那日昭慶帝歇了早朝,一早便帶著安卿熱去了皇陵,昭慶帝穿著平日裏很少穿的青衫,不讓任何宮人跟著。
安卿熱磕了頭,便退了出去,娘親的陵墓,皇舅舅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的,包括打掃的太監也不行。
安卿熱一直認為,這麼多年,都是皇舅舅親力親為的包辦了所有的夥計。
娘親雖是公主,可也是出嫁了的女兒,所謂出嫁從夫,本應葬在安氏陵墓的,可是卻葬在了皇陵。
她不止一次的問過瑾嬤嬤,可是每每此時,瑾嬤嬤總是神色黯淡的搖搖頭,解釋不出任何。
至於為何不去問安士勇,因為娘親逝世後,皇舅舅從未允許他去過娘親的陵墓,甚至她的哥哥安逸辰也為被允許去過。
似乎除了昭慶帝之外便隻有她每年這個時候可以去磕上幾個頭,而昭慶帝則要在裏麵呆上一天一夜。
安卿熱回了欽安殿,帶了瑾嬤嬤便出宮回安府去了。
昭若雪雖葬在了皇陵,可安士勇依舊在家中設了牌位,每年安卿熱例行去皇陵回來之後,四人便在安家在祭拜一次。
磕完了頭,安卿熱同安逸辰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準備動身回宮了,安士勇卻是依舊沒有說話。
看著安卿熱吊起的胳膊,破天荒的開口道:“回你的落梅居住著也是無妨的。”
安卿熱身子一頓,轉過身來俯身朝安士勇拜了拜算是無聲的告別便離開了。
安士勇看著安卿熱疏離的背影,則是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出了安府大門,馬車早在那裏等候,朝皇宮方向行駛了一段路之後,安卿熱說:“去望江樓吧!”
那驅車的小太監很快的打馬變了方向,隻是到了望江樓門口,安卿熱遲遲不下車,最後歎了口氣馬車又駛向了感靈寺。
“嬤嬤,你便在馬車中等我吧,我想一個人去上柱香。”
“這……那小姐仔細著些。”
安卿熱點點頭,下了馬車,就上了感靈寺,身後不時傳來瑾嬤嬤的呼喊:“小姐早些回來——”
上了感靈寺,安卿熱拜完菩薩燒了幾柱香,出門便看見一個小和尚坐在那裏給人投簽,安卿熱便也搖了一支,拒絕了小和尚解簽拿著便去了以前常去的石亭。
這感靈寺雖建在山上,可這前來燒香捐香油錢的人倒是不少。
安卿熱所站之處,正好能俯視感靈寺的全景,一片蒼綠之間,花花綠綠的倒是不少,隻是那花花綠綠不是野花,而是一群浮遊塵世的善男信女罷了!
“怨女癡男,怨男癡女——”
身後傳來一句低喃,安卿熱沒有回頭,卻是早已猜出了來者是誰。
“當舍於懈怠,遠離諸憒鬧;寂靜常知足,是人當解。”安卿熱緩緩轉過身子,對著身後的竹染輕輕一笑。
那竹染也隻是回以一笑,輕輕的搖著折扇:“你何時有了這般感悟?”
“人總要成長的不是?”
竹染聽罷,笑的更加神清氣爽,一掀前襟坐在了石凳上,說:“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便不傷。如此你還需遠離諸憒鬧麼?”
安卿熱也坐在了石凳上:“生在浮世,本就心處荊棘,如何便是不動,如何便也是動了?”
竹染釋然一笑:“那便是死人。”
“然而我卻不想死,所以隻能心動!”
竹染看著安卿熱的臉,說道:“寂靜當知足啊!”
安卿熱站了起來:“如何便是知足,竹染,無論過去多久,你便依舊是這般溫吞!”
安卿熱的情緒有些激動,隻是稍許便控製下來:“若昭世珂依舊做了皇帝,姚扶蘇依舊成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何用,安卿熱,上輩子這輩子,你為何都對那醃臢之地如此執念?”
“我執念,是!我執念,我不執念,誰給我太平,我不知寧靜長樂?你可想過,若我不爭,那我就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眼淚順著安卿熱的臉頰滑落下來,激動的情緒使安卿熱喊出了苦惱徘徊已久的思索!
本以為今生與竹染不相識就好,本以為不爭不搶就好,本以為放下仇恨報複就好,可她做的這些到底算什麼?
是聽到姚扶蘇人人稱讚的才女名聲,還是昭世珂受到昭慶帝重視的消息?
錯了,她錯了,所有的一切都錯了,她還是那個刁蠻紈絝爛泥扶不上牆的安卿熱,昭世珂依舊會做皇帝,姚扶蘇依舊會跑上來,她依舊會被淩辱慘死,而安家,依舊會落得個萬劫不複。
所有的事情,並沒有如安卿熱想的那般換一種局麵,繞來繞去,似乎都還是一樣的結局!
“你想通便好!”
安卿熱這才驚醒過來,竹染是激她看清現狀認清未來麼?
“我死後,你……”
安卿熱問的,自是上一世她死後竹染的結局,身為安氏的養子,竹染的下場又是如何?
竹染輕笑,沒有告訴安卿熱,隻是將一枚玉玨遞給安卿熱:“我還是望江樓的主人,但我卻不是安竹染,而是竹染!”
安卿熱自然明白,竹染這是在說,讓她不必顧慮,這一世,竹染並不是安家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