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昂直了脖子,從謝如鶯的眼睛裏分明讀出了一些挑戰和審問犯人一般的嚴苛,在她的印象中,她和這位從來沒有見過麵的“狐媚子”似乎沒什麼交集,不過人家既然來了,她也沒有躲的道理。
可謝如鶯才走到一半,剛好走到宴席正中央的位置,身子突然一頓,像是突然被冰凍住一樣,連邁步子的力氣都沒有,僵在原地,秦玉暖順著謝如鶯的眼神望去,恰好看到盛裝出席,正準備進宴席的冷長熙正在用一種駭人的冰冷盯著謝如鶯的方向,這種眼神,足以將人殺死八百回,隻是秦玉暖和冷長熙相處時從未見到過,難免驚訝。
而坐在秦玉暖身邊的一個閨秀卻是見怪不怪了,拉著身旁的發小碎碎念道:“瞧瞧,就是那冷三少爺出來了,看看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真是不知道以後哪個姑娘會倒了黴嫁給了他。”
謝如鶯見了,幾乎就是條件發射一般,立即就轉身回了座位。
才坐下,宴席就正式開始了。
雕著金色蓮花的案席呈兩列排開,宴席的盡頭是一個裝飾更加瑰麗的案幾,四角還嵌著碧玉,這是為從國安寺歸來的老王妃準備的,下首是寧王和寧王妃,其餘的按照輩分嫡庶分別排開,長幼有序,尊卑有次。
“三弟來得真遲。”冷長熙方一落座,一旁的冷長安便欠身道,又朝著今日的主人公——寧王妃看了一眼道,“可是讓母妃好等。”
冷長安生得像極了當今的寧王,黑黢立體的眉,深邃而輪廓分明的眼眸,有棱有角的臉型彰顯著一種無法言說的風骨,說話軒昂,脊梁挺直,一攏深藍衣裳,玄紋雲袖,和冷長熙的冰冷森涼相比,他顯得那樣溫潤爾雅,平易近人。
可偏偏他雖為長子,卻是庶出,母親是寧王的第一個如夫人,說到底還是個妾室,而寧王妃隻獨獨寵愛冷長熙這一個寶貝兒子。
冷長熙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冷長安,語氣亦是淡淡的:“處置了院子裏頭幾個不安分的人,讓母親擔心了。”
今日的寧王妃打扮得很是精心,風髻露鬢,簪著一枝紅得似鴿子血般的紅色珠花,上頭還掛著流蘇,顧盼回眸間叮當作響,明明已經是年近四十多的人,可是看起來依舊是白白淨淨,嬌豔若滴,若不是微笑時時隱時現的眼角的皺紋,隻當她還是一個年輕的少婦。
“三弟不會又趕走了昨日送去的那兩個通房丫鬟吧,”冷長安的妻子阮如意,寧王府的大少奶奶碎碎念道,“哎,那也是我和你大哥的一番好意,如今你也過了二十了,總不能一輩子呆在軍營裏,身旁總是要有一個貼心人服侍才行。”
冷長熙偏頭道:“若說服侍,我身邊有薛四有冷武,不差人,若說是妻子,”冷長熙不由自主地朝著秦玉暖的方向看去,今日她穿了件水綠色的撒花煙羅裙,上頭是點著小碎花的衫子,微微施了些脂粉,整個人顯得紅潤細膩,就像那新摘下來的新鮮草莓,讓人隻想狠狠地咬一口,舔一舔,“若說是妻子,”冷長熙重複了一遍道,“我心中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讓在場的人有些詫異,素來不沾女色的冷三少爺心中已經有了人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寧王妃,她微微一笑,心裏頭盡是歡喜,她可是巴不得當婆婆抱孫子了:“當真?是哪家的姑娘?幹脆擇個日子去提親罷了,別被人家搶了先了。”
寧王聽了不由得一笑,對著寧王妃嗔怪道:“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倒是先著急起來了,還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背景家世如何,家教休養如何,你倒是立馬想著去提親了。”話語雖是責怪,可是語氣卻滿是寵溺,寧王和寧王妃伉儷情深,感情深厚這是公開的事實,而寧王如何對待寧王妃也是大家有目共睹。
最後還是老王妃出來圓了場,笑著自我嘲諷道:“得,現在孫子心裏有人要做喜事了,兒子也隻管寵著媳婦兒,沒人管著我這個老的了,唉,我真真是不該回來的。”
大少奶奶阮如意立刻就撒嬌一般地道:“祖母這話說得可不對,二弟那房還空著呢,祖母一提起三弟就直接說‘孫子’兩個字,難道像三弟這樣嫡出的才是祖母的孫子,相公和二弟這樣的庶出的就不是祖母的孫子了?”
雖然是玩笑,也博得眾人一笑,可這裏頭的彎彎道道卻被數落得十分清楚,好在老王妃不介意,隻笑著指了指一臉嬌俏的阮如意道:“你就是愛和我耍嘴皮子。”
寧王府家眷這邊歡聲笑語,宴席中央的歌舞也已經進入到高潮,唯獨冷長熙,始終都是不鹹不淡地回應著冷長安和老王妃的問話,僅僅是出於禮節一般地點頭寒暄,麵向寧王妃的時候,才會露出難得一見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