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海未開口要送秦玉暖回去,秦玉暖亦沒有走的意思,她的睫毛被傍晚燃燒得似一團烈火的霞雲鍍上一層金邊,半張臉浸在暖暖的夕陽裏,恬淡而美好。
秦玉暖突然輕輕一笑:“蘇表哥似乎和玉滿繡莊很熟識?”
蘇成海淡淡地回道:“生意上有些往來,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秦玉暖眺望著遠方:“我猜,蘇表哥和白馬書院的關係也不錯,”繼而一偏頭,帶著笑意,“估摸著,也是生意上的往來,對吧?”
蘇成海不答話,頎長的身姿被夕陽拉出一道長長的斜影,獵獵的寒風路過這院子時似乎都變得溫柔起來,似緞麵拂麵,蘇成海悠悠回頭,正對上秦玉暖的下一句話:“表哥似乎和東秦也有些交情,也是生意上的往來,對否?”
蘇成海淡淡地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亦看不出真假。
“時候不早了,玉暖也該回去了。”
福熙院。
秦玉暖方跨進垂花門,遠遠的就可以看到小書房還亮著燈,昏昏暗暗的燭光閃爍,快要熄滅了一樣。今個下午秦玉暖還是帶著秦寶川給秦質問安後才隨著柳姨娘和常姨娘去尋蘇成海的,想到下午在父親屋子裏,父親一聽到寶川就在外頭候著時那複雜而略帶厭惡的眉眼。
“來了就行,他的心意我領了,我屋子病氣重,就不用讓他進來說話而來。”秦質的話語透過窗格聲聲敲打著秦寶川稚嫩的心,自己的父親,居然不願意見自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記憶裏,除了少有的幾次自己可以出席的家宴之外,他對父親的印象已經這樣模糊,這樣淡泊。
“父親,寶川就在外頭等著呢,還帶了他近個畫的一副墨竹,寶川一片孝心,況且,父親已經痊愈,何來病氣之說。”秦玉暖愈發不解了,即算是竇青娥和柳姨娘這兩房人有意抹黑寶川,可作為秦家正兒八經的二少爺,父親連自己這個庶女都肯見,為何會百般回避這個庶子呢?
難道,這其中,還有別的緣由。
秦玉暖立在書房十步外,仿佛都可以看到秦寶川撅著嘴握筆一筆一剌練字的樣子,也許,她們母子三人都潛藏著一股倔強,秦玉暖兒時曾聽母親楊氏有意無意地提起過,楊氏本是揚州人氏,似乎還是出身書香門第,楊氏亦是寫得一手好字,隻是後來被兄長趕了出來,一路顛簸,到了京城,全靠一雙巧手做繡活養活自己,後來被秦質看中,入了秦家,生下一兒一女後,為了兒女,性子變得軟懦了一些,不過,能在這權謀交織的秦家妥協且安然地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種倔強。
“少爺傍晚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練了許久的大字了,也不肯歇,就連晚飯都不肯吃,三姑娘……。”廖媽媽麵容上是十二分的不忍心,蹙眉表示擔憂。
“燈暗了,”秦玉暖幽幽地道,“給寶川送一盞豆油燈吧。”
秦玉暖沒有勸,她知道秦寶川此刻正是在不服氣的時候,她太了解他了,寶川不過是想要用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罷了。
滿兒銅兒伺候著玉暖散發睡下,新來的兩個小丫鬟負責端水守夜。
取下最後一支發簪,秦玉暖捏著桃木梳慢慢地梳起及腰的長發,對著身旁的滿兒道,“你明個幫我打聽一下,表少爺和鐵麵將軍冷長熙有什麼關係?是不是舊識?又是不是有什麼交情?”
滿兒一愣,感覺這明明就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一個是沉浮於商海一擲千金,儒雅謙和的表少爺,一個是戰場歸來寒刀簌簌,陰冷不近人情的大將軍,自家姑娘為何會覺得這樣的兩個人有關係。
第二日,蘇成海果然守信,未到午時就將一件粉紅嫁衣送到了常姨娘手裏,晚間,四人抬的軟轎把名動江南的第一歌姬李萋萋從西頭臨時的耳房裏抬到了最東頭的海棠院。
海棠院,顧名思義,遍種海棠,到了秋天,更是四色海棠花齊放,猶如花海,而為了接這個李萋萋進門,秦質早在回京前,就在書信裏讓竇青娥提前把這海棠院重新修整了一番,原來就精致富麗的一間院子,如今更是美不勝收,風頭生生地似要趕過離得不遠的翠軒院。
納妾不比娶妻,繁文縟節沒有那麼多,也隻有十幾個親熟的人前來祝賀。
竇青娥到底是主母,論裏,妾室進門都是該給她敬茶的。
正座上的竇青娥顯得有些憔悴,麵容清瘦了不少,可是說話的語氣卻也和婉了不少,聲音柔似流水:“行了,起來吧。”出乎意料的是,竇青娥並沒有為難李萋萋,還命翠娥將盛著兩隻琉璃金雀簪端了出來,笑道:“小小見麵禮,還請妹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