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兒,”她跟安娜說,“再快一點兒。”
安娜努力了。從她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有多專注。她已經竭盡全力了。
也許小維錯了。可能吧。這些事情她又懂多少呢?
但是她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尖叫,她從不知道原來人類還能發出這樣的聲音。這時,小維沒有一絲猶豫,抓住安娜的手拖著她一起跑。身後的尖叫還在繼續。她聽到一陣湧流的聲音,像是暴雨天時的水嘩啦啦流進管道的聲音,但是比那聲音更大。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一道藍光正沿著管壁向她們靠近。
她們跑到了一個大艙室,在跑過了半個艙室的時候,那股藍綠色的液體追上了她們。液體的氣味無比濃烈,充滿了整個空間,小維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的雙眼有灼燒感,液體噴到了她的腿。她知道她們快完蛋了,但還是堅持跑下去,她緊緊攥著尖叫著的安娜的手,隻等著疲憊到崩潰的那一刻。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現在所處的空間很大,液體分散開了,不像在剛才的艙室裏那樣深了。然而她開始感受到腿上的刺痛感,但她依舊奔向出口。
外麵也並不太平。所有工作人員都在穿防護服,好幾年沒用過的真空管也拿出來了。小維艱難地把歇斯底裏的安娜推進化學淋浴池時,看到安德烈與錢德拉和幾個工頭起了爭執。
小維一把脫掉自己的防護服,看到手臂上不斷冒出水泡,安娜的手臂也是如此。
“你救了我一命。”安娜說,“否則我會死的。”
“沒什麼。”小維說。
“我們現在去哪兒?”
“離開這裏。”
“但是我的工資……”
那場爆炸後的逃生讓她遭受了此生無法磨滅的驚恐。但還有另一種情緒。
憤怒。毋庸置疑。
她對安德烈而言什麼都不是,若一直為他打工——或為其他任何像他的人打工——她永遠都會像這般一文不值。即使她不斷升職,最後達到安德烈這樣的地位,她也依然一文不值。因為從整個物質世界的角度來看,安德烈就是一個輕如鴻毛的人。他是一個使用者。一個開發者。他對世界毫無貢獻,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她也必然如此。
隻要她確認自己不是凱伊丹諾夫斯基家的一員,要放棄是很容易的。承認自己一無是處也不難。但現在她又想起了和外婆的談話,想起她差點兒凍死的那個夜晚,想起那晚她爬進了被“切爾諾阿爾法”殺死的怪獸體內。想起了她說自己父母是凱伊丹諾夫斯基夫婦時,外公的反應。外公似乎很想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沒說,因為——和外婆一樣——外公也認為,如果小維相信了,她也許會努力成為一個出色的人。
但她不需要依靠凱伊丹諾夫斯基來激勵自己。她的外公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她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她想駕駛機甲獵人。她想成為重要的人。
她站在原地,沉思著,仿佛置身於暴風眼中。安德烈讓手下不要尋找幸存者,而是抓緊在血液失去活性之前進行收集。在那顆心髒裏、受到骨頭艙室保護的東西,真的是怪獸血液嗎?還是說那隻是積雪化成的水,並且產生了毒性呢?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但她注意到了安德烈辦公室的門是半開著的。
她甚至沒有想過要偷溜進去,現在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大搖大擺走進去,經過他的桌子,兩隻手各抓了滿滿的盧布,再走出來。她把安娜帶回她母親處,給了她一百盧布,讓她盡可能離開城裏。
老師開了門,看起來疲倦不堪,很難受的樣子。小維已經“砰砰”地敲了好幾分鍾門了。老師一看見她,便揚起了眉毛。他打量了她一會兒。
“這是我家。”他說。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她說。
“下樓,”他說,“去道場。”
她走下樓梯,等老師打開道場的門。裏麵並不暖和,好在也不是很冷。
他靜靜地聽她說完了整個故事,然後歎了口氣。
“你想我怎麼做?”他問道。
“我沒有回那裏去,安德烈肯定會知道是我偷的,”小維說,“就算他不知道,如果有別人看見我了,我也是死路一條,毫無疑問。我必須離開城裏,還要帶上外婆。但是我不知道去哪兒,或——或者怎麼去。我這輩子隻坐過一次火車。”
他點了點頭,眼神放空了一兩分鍾。
“你拿了多少錢?”他問。
她把錢悉數遞給他。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好,這夠了。”他說
“由我去找你外婆,”他說,“以防安德烈找上門來。我應該怎麼說?她怎麼樣才會跟我走?”
“告訴她怪獸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住的地方,還有它們來找她了。告訴她是小維讓你幫忙的。”
小維心想,某種角度上看,這也不是撒謊。也許她外婆沒有她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