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蒙蒙的雨絲剛剛從這裏飄過,這是沙井村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雨天下午。雨水衝刷過這擁擠而肮髒的街道,門前的黑水被不平的小腸子路變出一個個或大或小的積水坑,那平日熱鬧叫賣的小販紛紛窩在門麵店裏,半斜出的屋簷排著不幹不淨的雨水。巷子牆上開鎖、性病、租房、借精生子廣告已被雨水衝爛,洗頭屋裏的曖昧女子張望著巷子中不多的行人,旁邊一棟棟新起的高樓,遠處那些高校宿舍樓,一個個正開發的工地基坑,這個亂哄哄、魚龍混雜又透著人情熱鬧的城中村啊。雨天在街上人並不多,穿著一件鄒巴巴貼身T恤的傻強正從小道往外走,大褲衩下的瘦腿一腳踩上別人放在水坑中的紅磚,涼拖biajibiaji發出放屁一樣的聲音,快步走向那個叫網羅時代的地方。
“看看幾點了?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揭開網吧簾的一刻,吧台後正窩著的二寶立馬挺直了身子,盯住傻強那張衰臉,嘴裏不滿的說道。“我這不是來了麼。”傻強看著這貨的嘴,那一張一合的黑洞放出來的屁話,常能把他所有的火氣都激出來。“你還有理了。”二寶邊說邊挪開肥大的身軀,讓出了網管的位子,“別以為就你一個人會看機子”,那幾十斤肥肉在身上顫著顫著從傻強跟前挪過,往網吧外走去,這就算是交班了。傻強瞅了瞅那背影,嘀咕了兩句死胖子,摳門老板,便打開抽屜開始對錢。
又一個胖子綿軟的來到吧台旁,“傻強你終於來啦,快進二號線戰鬥一把”,不同於二寶那兩斤橫肉,這是一個白嫩胖子,伴著萌萌的臉,眼角彎彎朝傻強笑著說,“哪個區啊”,“龍創世紀”,“進了沒”,“那我過去了哈”,“就好就好”,傻強熟練地打開吧台軟件整了兩分鍾,和白胖子呆魚的機子連線,在緩衝時刻望了望網吧裏戰鬥的人,這些在電腦前殺的天昏地暗的人,感到了陣陣舒適愜意,終於連上線了。
手機響了,“傻強,媽媽沒用,但媽媽不想讓你受苦,你得繼續讀書才能不走媽媽這老路,媽媽沒文化給你創造不了好條件,兒子你才十八歲不能放棄自己啊……”還沒看完短信,傻強就按了返回鍵,一口氣頓時從胸口湧上來。剛才外麵雨最大的時刻,在那破了牆皮的破舊出租房裏,這個柔弱女人拉著自己兒子的胳膊,哭著求他繼續複讀一年考學,而這個黝黑的瘦子掙脫了女人的胳膊,甩著手臂甩門而去,屋裏那擺在牆角的電磁爐都嗡地一震。女人的哭聲在樓道中蔓延,傻強逃離似得從那狹小樓梯往下衝,顧不上鄰居客那冷著的眼光,走出那擁仄小樓。
哎,煩透了,傻強擺擺頭,“網管網管”,西區那片幾個人叫道,又是這夥,傻強眉頭一皺,那為首的李大頭是村裏這個年齡段孩子的一霸,跟前坐著眼睛仔、倒黴阿黃幾個跟班,一個個手拿煙大爺樣。“電腦咋了”,“咋了你不知道呀?**還我神兵”“什麼神兵?你別滿嘴噴糞”這一夥其他幾個人邪笑著看李大頭和傻強嚷嚷,“裝什麼裝,你從初中開始就給網吧看攤子,你在過的網吧我沒有不丟裝備的”,“放屁,那是你自己衰”,李大頭頓時嘴角一抽,耳機一甩站了起來,白胖子呆魚遠遠從那邊探出頭望向這裏,周圍幾個緊盯電腦的也抬起了頭看熱鬧,城中村裏許多人都在這個網吧上網,大家都知道李大頭跟傻強杠上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令人討厭的李大頭仗著家裏有出租房有地皮有鋪麵,仗著是城中村階層裏不折不扣的拆二代,仗著自己人高馬大,聯合幾個同樣家世的混混,不停欺負著住在這裏條件不如他們的同學。可偏偏一次在小巷子裏詐錢,堵住呆魚跟傻強時遇到了對頭,那白胖子呆魚孝敬錢時,被李大頭嫌少給了幾耳光,精壯黝黑的傻強一下扯過李大頭的手,拉著他撲了空,跟呆魚跑出了巷子,惹得周圍夥伴哈哈大笑,李大頭頓時覺得丟了麵子,更覺得這沒錢沒家世的傻強都敢跟他作對,這就結下梁子,遲早兩夥人在那每天必經的巷子裏打過來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