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謂地笑笑,並不想剛才那樣悠閑自得,同天帝回話的時候一點點鬆開她,口中說的冠冕堂皇手卻在發顫,又冷又畏縮實在和往常的模樣大相徑庭。
那個時候的疏梧沉浸在失去仙骨的絕望裏什麼都沒有發現,她心不在焉地捧著臉發呆。至於崇時和衡彌如何聯手替她作證,如何洗去她在凡間濫殺無辜的罪名,又如何徹底洗脫自己的罪名她並不關心,畢竟按照崇時的謀劃和算計全身而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場熱鬧最終以老仙伯訕訕歸席,覽餘白著一張臉縮在角落裏不言語收場,疏梧看著她特別平靜,心甘情願被利用就得承受被拋棄的下場,願賭服輸。想看這場熱鬧的神仙們一腔熱忱被兜頭一把冰水澆了個幹淨徹底,連縷青煙都不曾冒一冒。
精心籌劃了許多天的選妃宴也沒什麼特別融洽的氛圍繼續,名不正言不順地慘淡收場。最後天帝為了表示對生靈崇高地位的尊敬,為了表示天界對生靈的仁義赤誠,決定將衡彌和疏梧一同放下凡間曆個劫,“凡間那說書人終究因你們之故被剜了心,是你們的一樁罪過,天地慈悲,散宴後你們也隨崇時同去終離城曆一趟劫以示悔過。”
在旁捧著本冊子的司命神君立刻興致勃勃地離席請示這個劫是怎麼個曆法,命盤上該怎麼寫一筆。天帝思慮了片刻威儀萬千地做了補充,“都是年輕的孩子,太過約束終歸不妥。這命盤你就不用寫了,名姓也不用改,選個合適的人家托生,凡間的命運如何全看他們自己的心意,你可以跪安了!”
天帝沉著一張臉威風八麵地擺駕回宮,無甚熱鬧可看眾神也泱泱地離了席,覽餘在離席前遠遠地看了崇時一眼,由於離得遠實在不知道她臉上該是個什麼表情。疏梧捧著臉坐在紅豔豔的喜舍絮花圃裏覺得可笑,同是天涯淪落人,五十步笑百步就沒什麼必要了。
喜舍絮混著酒香更容易醉人,衡彌來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分不清這廝的鼻子眼睛分別長在哪裏,頗為幼稚地問了一句你怎麼長了兩個鼻子,問完還自嘲地笑了兩聲。
衡彌看著她沒什麼表情,“小梧桐,今天的事你不能怪崇時,你算計他在前,不能指望他坐以待斃。”
“我知道,”她瀟灑地揮了揮手,眯著眼睛蓋住了朦朧的水光,“願賭服輸,承讓了承讓了!”
她說的瀟灑,可甩頭的時候甩出一滴淚落在手背上,瀟灑的動作瞬間頓住。她垂著頭不知所措地看了好半天才喃喃說了一句,哦,下雨了!
衡彌的頭疼的發緊,在看到紅色長衫飄到眼前時將一塊手巾塞到她手裏轉身離去。疏梧握著這個手巾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哪裏觸到她的黴頭,嫌棄地丟開,“不要!”
一隻修長的手將巾子撿了起來,這隻手挺漂亮,清修又有力量很具有迷惑性,她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笑盈盈地抬起頭:“美貌的少年,你……”
崇時皺著眉頭看她歪歪倒倒倚在花叢裏,穿了和喜舍絮同色的裙子,麵容隻比花嬌豔。嬌豔的美人很煩躁,“是你啊,如今誌得意滿了,怎麼還不走?”
他邁進花叢坐在她對麵,遞給她一隻手,“我來帶你回家。”
“回家?”她對這個詞特別的陌生,以至於想了半天才搖了搖頭,“他們都說臭老頭兒祭了兩儀鍾,我沒有家了,”她攤攤手笑的有些無奈,“沒了。”
他聽了心煩意亂,將她的手握進掌心也不能緩和一會,他覺得自己好笑,竟正經地和一個醉意朦朧的姑娘說心事,“我隻是比他晚了一萬年,別的哪裏比他差?他能為你放棄性命,我……對,你不信!”
疏梧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自顧自地道:“你擺了我一道,不就是想讓我陪你去曆劫麼,崇時,你說你是不是瘋了?”
他按了按額角,有些嘲弄:“可能,我真的是瘋了,想著到哪裏你都得跟我在一起,即便是死你也不能離開我。可你問問你的心,這樣瘋了的我,你還不是喜歡著?”
他固執地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但是花間的姑娘早已歪著頭醉了,長長的頭發在風裏飄搖,像誰家迷途的遊子坎坷的歸途。
仙官第三次來提醒曆劫的時辰,崇時才將她抱進懷裏,她的手腳瞬間舒展開,安穩又柔軟。他勾唇在她額角親了又親,起身趕赴終離城。
得給她一個好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