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蜀都的七月,總處於一種讓人冒汗、卻又不至於大汗淋漓的狀態——悶熱得令人昏昏欲睡。
喧囂的街角,程諾拎著一大遝信件,正頂著毒日汗流浹背。再看了眼周圍的景況,確定附近沒有任何巷子存在後,程諾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更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來了!
半小時前,程諾出門買雪糕,在院子門口遇到了急得團團轉的老秦。老秦微胖,四十來歲,是負責這片區的快遞員。程諾因為經常網購,每個月總要和他打幾次照麵,是以彼此並不陌生。
程諾走到大門邊,這才注意到老秦腳邊兀自攤著一大堆信件和包裹,紛亂而繁雜,他卻全然不顧地在原地胡亂打著轉,嘴裏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實在不太像他平時的作風,程諾不禁招呼道:“秦師傅來送東西?”
老秦本全神貫注地喃喃自語,看見程諾忍不住眼前一亮,圍著她轉了個圈,這才拍了拍自己胖乎乎的腦門,彎眼笑開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下可有救了!”
“什麼?”
老秦不管程諾的疑問,彎腰拎起一大疊信件就扔進她的懷裏,咧嘴念叨著:“這下可好了可好了。”
程諾抱著信件傻呆呆釘在原地,隻聽老秦繼續道:“哎呀,是這樣的。我有些信件必須今天送到貓尾巴胡同,可這麼倒黴,我把鑰匙弄丟了,找不到胡同口。不過你就不同啦,小諾你一定能找到入口。所以——”
老秦搓了搓手,臉頰上的贅肉也跟著抖了三抖,他才不好意思地嘿嘿接著說:“你看能不能幫我送過去?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唔,當然,我保證不會讓你白幹,我付你跑腿費!”
程諾盯著老秦又摸出張百元大鈔擱在信件上,腦袋依舊處於真空狀態。貓尾巴胡同?沒有鑰匙找不到胡同口?這些都是什麼跟什麼?她在蜀都生活了二十來年從沒聽說過這個胡同呢?
程諾正想開口,老秦已搶先道:“呐,貓尾巴胡同就在前邊兒,你出了院子往左一直走,大概五六百米有兩棵銀杏樹,那就是胡同口了。你進去後幫我把信交給咖啡館的伯鴉就成了,那就這樣,謝啦!”
“可是——”見老秦單方麵做決定,程諾出言想要阻止,可一抬頭對方已徹底沒了影兒,連帶著他腳底那堆亂七八糟的包裹。歎了口氣,程諾想,她倒還是第一次見秦胖子跑得這麼快……
抹了把額頭的汗,程諾躲進銀杏樹的綠蔭下,隻覺太陽都快要把自己曬化了。按照老秦的說法,她現在站的地方就是貓尾巴胡同的入口,可銀杏樹後除了一堵光禿禿的牆什麼都沒有。
想到老秦今天反常的舉止,程諾腦子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他在耍自己?程諾低頭仔細看那遝信件,牛皮信封在樹蔭的斑駁下透出絲絲古老的氣息,信封上隻有歪歪曲曲的幾個字:
遺憾加工廠(收)
遺憾加工廠?這是什麼奇怪的地方?果然這一切都是老秦無聊的把戲吧?程諾蹙眉撇了撇嘴,正準備打道回府卻覺腳下傳來一陣毛茸茸的觸感,她驚叫著跳開,這才看清是一隻黑背白肚的貓咪——它從自己身邊走過,高揚的尾巴剛好掃到了程諾的腿。
貓咪聽見程諾的叫聲亦停下腳步,回頭頗為不滿地瞪她一眼才躥到了樹後。
“等等——”程諾下意識地追過去,腳剛踏過兩棵銀杏樹間卻登時僵在了原地。這是……什麼地方?程諾深呼口氣,確定自己沒眼花後微微環視起來。
幽深寧靜的巷子裏,法國梧桐伸展著枝葉將程諾帶進了一副色彩斑斕的畫卷裏:地上鋪就著五顏六色的石磚,街道兩旁全是哥特式的尖塔建築,不知名的八角綠藤爬滿了紅牆。用粉紅柵欄圈出來的小花園裏擺滿了乳白色的歐式桌椅,桌子上插著開得正豔的各色玫瑰。彩色玻璃的窗戶內,傳來陣陣濃鬱的咖啡香。
有那麼一瞬間,程諾就快以為自己進入童話世界了。回頭乍看,隔著高大的兩棵銀杏樹,她還能瞅見外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忙碌的喇叭聲。或許……這隻是一條被人忽略的僻靜巷子罷了,和“酒吧一條街”、“水吧一條街”沒多大區別。
程諾如是安慰自己,一麵往前行徑,隻見街口一個栩栩如生的小醜舉著塊燙金的牌子,上麵赫然寫著“貓尾巴胡同”。程諾猶豫了下,還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遮天的綠蔭下,小醜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唇角。
老秦臨行前隻跟程諾交代把信交給咖啡館的伯鴉,可信封上的“遺憾加工廠”好像又和咖啡館八竿子打不著,無奈下,程諾決定先找個人問問路。可奇怪的是,她走了七八家店依舊沒看到半個人影,程諾正默默腹誹著這裏的生意還真是冷清,一家半敞著門的小店映入眼簾。
陽光正好,粉色柵欄外的梧桐遮去了大半日光,剩下少許斑斑駁駁地投映在小園裏。碩大的貓爪沙發上,一個侍應生打扮的小男孩正默默打著盹。從男孩稚嫩的臉龐來看,他不過七八歲,程諾正躊躇著對方怎麼這麼小就出來打工,男孩已經揉著眼睛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