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麼一副模樣,女子笑了。如同一個小孩子,同人爭鬥後,取得勝利的笑容,天真而迷人。他不知道的是,在眼前女子成年後,那是她露出的第一個那樣的笑容。
他看得有些癡了,在自己的記憶裏,那個“她”似乎從沒有露出過那樣的笑容。每次與那個“她”對視、交談,不論眼神,語氣,笑容,給自己的感覺總是溫柔的,似一江春水,暖了他的心窩。
“為何這般看著我?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女子被眼前男人瞧得有些慌張羞澀,不由得發問。那麼樣的眼神,縱是不似在看自己,卻也讓她有些心神搖曳。
見他並不回答,女子隻好轉身,欲回方才刺繡的地方,取出一麵鏡子,看個究竟。然而隻是一個轉身,便被葉楓牽上右手,輕輕一拉,整個人入了他的懷裏。
女子出乎意料的沒有抗拒,隻是象征性的掙紮片刻,便靜靜的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一絲自己企盼已久的溫暖,有些迷醉。
“這樣看著你,是因為……你好看啊。”他輕笑著將不要錢的甜言蜜語丟出,語氣卻又充滿真誠,讓懷裏的絕世佳人心甘情願的相信了。
女子又不接話,紅著臉,似是陷入了回憶:“三日前,是你救的我麼?”縱是知道將自己摟在懷裏的他,興許對不止一個女人說過那番話,也依然選擇了屈服。
男人並不打算隱瞞,總是比較著不該比較的,依然是氣吐如常,笑意淺淺:“我三日前作案一起,而後救了二十九個人,你是第幾個?”
“你……”女子被他的話惹出一些嗔意,“你救人便不看她的樣貌麼?”回憶起三日前,確然如他所言。他救人,確實沒看那個人的模樣。而那一日,是自己成年來,第一次被人忽視,這個男人隻留下一句話,讓自己記憶猶新:“外麵太過危險,還是早早回去罷。”
他輕輕一笑:“我救的是人,而非臉皮。”其實他還有一句話要說:“若是要臉皮,便該去秋月樓了。”然而結合著此情此景,他決定將話往後壓上幾個時辰。
女子細細品味他那番話,越來越覺得有理。而在她眼裏,葉楓的形象也越來越高大,直到彼此的頭相隔隻有一寸五分,方才停下。
一陣清風拂來,女子平了有些急促的呼吸,雙眸迷離。又問:“既是如此,為何你又來了這裏?”而今她才知道,無雙公子再是獨一無二,縹緲公子再是莫測高深,於女子而言,也不及眼前盜聖一個溫和的笑容迷人。
他本想摸摸鼻子,但看著自己懷裏的佳人,隻好展顏一笑:“若不來此,又怎麼見得到你?”
女子早已迷醉在葉楓那不算大卻又容得天下的胸懷裏,被那番絲毫沒有水平的情話打動。癡癡看著他那張絕世清華的臉龐,語氣幽幽:“常聽人言,盜聖隨風如何了得,如今看來,盜聖風采又豈是三言兩語可道得盡?”
聞言,葉楓斂笑,風華不減。他抬著那雙幽邃的眸子,凝視遠空,萬分感慨不知從何而來:“一切都不過是虛名妄利罷了,要真正擔得‘盜聖’名號,卻是還有不少事情,等著我去做。”
女子的神情忽而一滯,旋即葉楓在她心裏的形象又變大不少。而隻是瞬息,她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對阡兒說的那番話,才知自己終究是小瞧了眼前男人的魅力。
……
時近酉中。天邊,如血的殘陽斂去它最後一抹光輝,隱沒在遠處若隱若現的山體之後,留下一處又一處光色各異的暮靄,將整個天幕點綴得有如一幅無比瑰麗的畫卷。
而這畫卷下麵,容的卻是芸芸眾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雖帝王將相,又何嚐不是芸芸眾生的一員?
南柯看著眼前的那壇千裏香,從乾坤戒內取出一個大碗,斟滿,一飲而盡。殘餘的酒水從他嘴角溢出,順著臉龐滑落下去,不知何時才盡。他又是淡淡的笑,語氣似癡似醉,風度卻一如既往的瀟灑:“眾生熙熙,皆為利來;眾生攘攘,皆為利往。可憐他們為了虛名妄利心計不斷,最終卻得了什麼下場?萬般心思算盡,怎若我瀟灑自在?”
尋思之間,他的笑顏慢慢斂去,隻是那深邃的眸光時刻不停的轉動,仿佛記起些可笑的事情,卻在又一碗酒下肚後,呆呆的笑起來。
衡煜的嘴角,依然勾勒著那抹獨屬於他的笑容,讓他看來有些迷人。
而若結合著躺在血泊上的那具屍體來看,那迷人的笑容立時就變得有些糝人。目光駐在屍體之上不過三息,眼神裏一絲不忍轉瞬即逝,眸子忽而閃爍起詭異的紅芒,那屍體竟是消失在憑空出現的火海之內。
站在原處良久,他才悠悠發出一歎:“此後,你們的鮮血不會白流,害人,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在這猶似夢幻的暮靄之下,那座寬廣的庭園內,兩位少年竟是鬥得難分難舍,幾個時辰過去,依舊未能分出勝負。
縱是如此,他們身上也多出一些細小傷痕,顯然是對方兵器所留。而原本飄揚的衣衫,也被汗水浸得緊貼著皮膚。
而他二人仿佛絲毫沒有覺察,依舊刀來劍擋,劍往刀格。身周劍氣激蕩無比,端的是讓人寒意入骨。若非古月早將那些半月花悉數以開,此時也恐怕躲不過粉身碎骨的厄運。
場外,年輕一輩們看得如癡如醉,臉色潮紅,二人鬥到極處,好似憑空生出了魔力一般,竟使得他們熱血沸騰,恨不能親自上場,對戰其中一人。而老一輩的眼裏也是大放異彩,倘若當年也有如此青年俊傑,如今哪還有他們一席之地?須知眼前二位少年,除了功力尚淺,其餘均可謂是無可挑剔。
不過在欣賞之餘,他們又不免要為二人擔心,如此絲毫沒有休息的鬥了幾個時辰,全憑他們心中一絲意念。倘若分出勝負後,以如今看來,也不免要元氣大傷,甚至還有根基被損之虞。
“再鬥下去,也分不出結果。”激鬥之中,明朗忙裏抽閑,向著對手開口。如今體力已是不支,繼續鬥下去,對自己二人有害無益。
嶽千仇也開口:“那你我,一招……定出勝負!”以自己二人如今的境界,內力再是渾厚,也有耗盡之時,而若武者的內力被耗盡,至少要修養三日才可全然恢複。結合著此情此境,也隻能壓下繼續戰鬥的念頭。
“好!看招,亂雲飛渡!”明朗退開幾步,一聲大喝,手中黑劍運轉如飛,刹那間已挽出數個劍花,朝著四周分襲而去。
他的正前方,嶽千仇不動如山,麵對淩厲的劍氣,臉色絲毫不變。有些潮紅的臉色說明了他此時的虛弱。
待到對手一劍刺出之時,他的氣勢陡然一變,原本如山的沉穩,悉數化作連綿不絕的刀意,迎上漫天劍氣,墨一般的黑刀揮出,空中竟也刀氣紛飛,比起方才,肅殺之意更甚。
刀劍再一次交織,發出一道冗長的錚鳴,碰撞出點點火花,又迅速分開,四周的盆景也不能幸免於難,土崩瓦解,花飛葉墜,端的是教人眼花繚亂。這一切說來話長,然而卻在電光火石之間,瞬息便逝。最後隻見他二人互換了一個方位,靜靜站著,仿佛從來沒有挪動過身子。在場青年俊傑無數,能將整個過程看清楚的,也不過廖廖數人。
“你贏了。”良久,嶽千仇抬起稍微垂下的頭,語氣依舊冷淡。一道聲響過後,刀已回鞘,人也隨著走回亭子裏。
“我……我是占了你的便宜,此前你與許多人切磋,體力耗損不少。”明朗衝著那道有些蕭瑟的背影大聲解釋。
“輸了便是輸了,我下次自然會贏回來。”答他話時,嶽千仇已回到亭子,站得筆直。他沒有看身邊長輩,目光定格在明朗身上,眼裏戰意昂然,似乎方才那一番長達幾個時辰的切磋還不夠盡興。
這簡單的一番對話,無疑將看似毫發無傷的二人切磋結果道明,同時引得年輕一輩議論紛紛。
“這小子是誰,怎麼能打敗嶽千仇嶽公子!”當中有一人帶一絲驚訝之色注視明朗,驚歎著。如此年輕高手怎麼會默默無聞,至今才顯露出他不凡的一麵?
“他自然不是真正打敗了嶽大公子,此前嶽大公子與好幾個人切磋,消耗了不少體力,方才讓這小子占了便宜!”另一個人頭腦稍微清醒,對此作出評價。
而縱使如此,在場不少年輕一輩心裏也掀起驚濤駭浪,雖然嶽千仇與那明朗對上之前體力耗費不少,卻也不是一般人可對付得了,如此足見明朗卓爾之處。
“……”
然而就在他們討論不絕之時,卻見那少年摸摸自己的腦袋,回了假山旁邊。他生性憨厚,行事素來磊落,卻在眾人注視下也倍感吃不消,徑自回了楊開身旁。
見得這幕,年輕一輩不由得一愣,須知按著古來規矩,這般做法無疑是棄權之舉。莫非他當真是僥幸獲勝,如今黔驢技窮,故才自己主動棄了權?
這不過是一部分人的念頭,也有認為明朗與嶽千仇嶽大公子乃同一路人,均自是個千年不遇的武癡。
亭子裏頭,沈浪與楊煒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到一絲驚訝與錯愕。明家的名聲並不在他們的黑鐵劍法,而是一個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
但凡是過來人,都知道明家人性情不壞,而在小利小惠上卻是出了名的斤斤計較。他家子弟甚至可不去顧及自己的身份,為的隻是那點點小利。偏生讓他們覺得不平衡的是,在計較利益之餘,明家的人都能練就一番不俗的武藝。
言歸正傳,按著那群惟恐天下不亂的家夥的性子,雖然不會真的要奪了尊主之位,但無論如何也要捅出些簍子,賺取些利益才是。
種種跡象,隻表明一個事實——明家要吃大虧了!明朗應是被某位隱世高人拐去做了弟子,又因種種緣由而不知這個規矩,故而失了一次從中獲利的大好時機!
沈浪、楊煒二人自然無法揣測出前因後果,卻也推斷了個大概。這般想著,彼此對視一笑都藏著深意,臉上都露出一絲陰險之色,哪裏還有分毫宗師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