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2 / 3)

永璂忙說:“兒臣謹記汗阿瑪的教誨,嚴於律己!”

乾隆皇帝慢慢站起身,掃了漪淩一眼,說:“擺駕寶月樓!”兩個小太監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太監宮女們連忙捧了巾帕、口盂、金凳、茶具等常用物品列隊跟上。永璂也隨後出了養心殿在門外跪送,乾隆皇帝步子頓了一下,說道:“挑幾品克食給十二阿哥。”太監忙躬身領命。

“謝汗阿瑪賞賜!”永璂抬眼正遇上漪淩從濃黑的眼睫毛下麵很快的看看他,兩人的目光迅速的閃避開。

禦輦前五十步遠,一名小太監嘴裏“哧、哧”的“打吃”,就相當於官員車轎前麵的開道鑼一樣。這一路上來往的太監宮女就得趕忙躲藏,那些躲藏不及的,便麵對牆壁而立。

待眾人簇擁禦輦走遠,永璂這才站起身由一個小太監引到後殿東次間等候。東次間靠北牆下設寶座,上額曰“天行健”,永璂便立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望著那三個字。

漪淩悄沒聲的進來放下了托盤,略略蹲身,低低的說了一句:“十二阿哥,萬歲爺賞。”

永璂轉回身,安蕁子已退到門口,屋內隻有他和漪淩。

永璂向前一步,輕聲說:“你不該留下的,汗阿瑪會疑心的。”

漪淩站直身子,竭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十二爺不必擔憂!”

“你知道的,前些年汗阿瑪杖斃私自傳話的宮女,何況你……”

漪淩握住他的口,望進他眼睛深處去,“奴婢心甘情願!”

永璂一麵將她的手推開,一麵歎道:“你這是何苦!我對那件事根本沒有興趣的!”

漪淩細眉輕輕一挑,“十二爺難道真的什麼也不想要?”

永璂苦笑了一下,“我想要的!”他低聲自語,“我想自由縱橫在天地間,塞北觀雪,泛舟江南,可得嗎?我想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可得嗎?生於帝王家,我想要的,我不想要的,都不是我說了算的。”

“可皇上說了算!”

漪淩這話可是有兩層意思,永璂豈能聽不出來,他臉頰掠過隱隱抽搐,聲音更輕了,“你現在難道還看不清楚嗎?我是毫無希望的!”

他默看了漪淩一會兒,說道:“你不要再一廂情願,不要再為我冒險!伴君如伴虎,汗阿瑪現在疼你,固然是因為你聰慧靈巧,盡心服侍,還因為你容貌有三分像孝賢皇後。可是君心難測,加之這紫禁城裏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嫉恨於你!隻愁你人人跟前失於應候,你若因我被人拿了把柄,到時你怎麼受得了那份苦?誰又能保你周全呢?”

漪淩神色哀淒,眼中含淚,“這條路是奴婢自己選的,奴婢心甘情願!”

永璂表情似憂似悲,盯了漪淩半晌說道:“你既已走上這條路,何不為自己而走呢?”

漪淩怔了怔,“奴婢不明白。”

永璂:“把心思全部用在汗阿瑪身上吧,為他生個小皇子……你隻要別像我額聶那樣,經營半生卻一朝前功盡棄,或許小皇子會成全你的‘希望’……”

漪淩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竟有萬句言語在肺腑之中滿心要說,隻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她柔柔的凝注著永璂,微微點了下頭,“奴婢明白了。”

永璂:“我隻願你這一‘路’能夠走好。”

漪淩長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眼中又是一片清冷,“此身已托帝王家,這個樊籠奴婢也是跳不出了。”她向他福了福,然後大步衝往門口,到門邊她停了停,翩然回顧,嘴角逸出絲笑,“十二爺,您放心吧!”她轉身飄然的消失在永璂的視線裏。

永璂嘴唇緊抿,在這九重宮闕裏,他們都隻是無辜而無助的人!

03

永璂出養心殿,回頭對隨侍的太監們說道:“你們不必跟著,隻管與你們的朋友親戚去道別,留下安蕁子服侍就是了。”眾人聽了,自去尋親覓友,隻剩下永璂和安蕁子兩個人。

路過禦花園的花田時,一道金光閃了永璂的眼,他說:“恐怕是誰掉的首飾,金晃晃的在那裏。”安蕁子聽了,忙趕上去蹲下身撥開花草拾起來拿給他。

永璂伸手擎在掌上一看竟是件非常精貴的腰佩——打成雙萬字結的絲絛下分了兩穗,一穗掛著一尊純金小佛,佛像下垂著小珍珠穿成的流蘇;另一穗是一隻香荷包,兩穗再用一白玉的同心扣係結一處。

“好生奇怪,倒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正想著,忽見慕容杞提著醫箱和幾名醫士從那邊來了,永璂連忙將腰佩收起來。

慕容杞,太醫院左院判慕容藜之子,是太醫院中最年輕的禦醫。

頂頭遇見了永璂,慕容杞和醫士們忙趕上來打千兒請安,永璂含笑攜慕容杞起來,說道:“近日我看了王叔和的《脈經》有幾處疑惑,想著找一天煩你為我答疑解惑呢。”

慕容杞眉清目秀的臉上帶著謙恭,“是!臣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永璂一笑,又說道:“你們去吧。”一麵說,一麵前走,眾人待他過去,方才走開。

永璂回到“東二所”,幾個太監正往外搬四口雕花紅木大箱,銘書站在門口指手畫腳,“抬高點兒,說你呢……沒吃飯呐,再抬高點兒……”

永璂:“都看著點兒腳底下……摔了箱子不打緊,人不要磕著就好。”

“十二爺!”銘書看到永璂平安回來臉上便有了笑紋,“萬歲爺叫您去做什麼?”

永璂告訴她:“也沒有什麼,如今要搬出去了,吩咐我一番而已。”因不見知棋,又問道:“知棋呢?”

銘書朝屋裏呶了呶嘴兒,“氣的躺下了。”

永璂:“我曉得她有什麼氣。”

永璂對安蕁子使個眼色,安蕁子便訕笑走開。永璂掀起軟簾邁步進了裏間,就看見知棋躺在床上不動,永璂邊在床沿上坐下,邊勉強笑道:“你的性子越發嬌慣了。你掐得安蕁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不過說了你兩句,你就氣成這樣。你自己想想,你對不對?”

知棋翻身起來,冷哼一聲,“爺說對就是對,不對也是對的。爺說不對就是不對,對也是不對。”

永璂苦笑一下,“我何時這樣霸道了,我竟不知。”

知棋抬手整理鬢發,說:“反正您就是偏心安蕁子。”

話音剛落,隻見銘書掀簾跳了進來,對知棋笑道:“大小姐,你也該是時候下地動動指頭了吧!侍劍和錦琴在貝勒府那邊,這邊留下了咱們倆兒,你在這兒矯情,我卻要累得半死了。”說著拉了知棋下床。

看到銘書回過頭衝他擠擠眼兒,永璂會心一笑。

銘書推著知棋出了門,永璂又呆呆的坐了會兒便也走出來,他立在殿前月台,遠望西山一派青藍,耳邊仿佛隱約響起了他額聶烏喇那拉皇後的聲音——

“想走不能走,隻因我心中有愛!要留不能留,隻因我心還有恨!”

安蕁子見永璂站著不動,走上來說道:“爺,出宮的時辰快到了。”

永璂:“我要去一個地方。”口裏說著,卻頭也不回竟去了。

04

話說此時的漱芳齋,令貴妃魏佳氏在東配殿設宴,款待親友。請的人並不多,其中除了和碩和嘉公主舒沁等幾位已經出嫁的公主之外,隻有一品誥命夫人瓜爾佳氏和還珠格格燕儇。

宴前,魏佳氏單單把燕儇叫到身邊,看她穿著一身雪青色的閃緞長袍,寬大的鑲邊以深紫色為主,腳下是雙高底繡鞋。高高的兩把頭被一團團淡粉淺紫的絨花簇擁著,金鏨福字簪斜插入發髻,她臉膛隻是薄薄施了脂粉,卻越發顯得比花嬌豔,比月明媚。魏佳氏拉著燕儇的手,問了名字又問年齡,很是喜歡的樣子,立刻有宮女呈上一份賞:一副金絲嵌珍珠手鐲和一對嵌翡翠的金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