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托革命當麵寫書函 賺舉兵瞞心稱密詔(1 / 3)

話說譚嗣同因康有為不能引自己往見袁世凱,心中不免疑惑。因袁世凱縱有意自行革命,準可自為,何必依附康、梁兩書生!此事看來倒是凶多吉少。但自己初到京裏,也不曾出露頭角。無論如何,自己沒有同他幹事,將來禍福盡與自己無幹。想到此層,雖稍放下愁眉,但不遠千裏到來,倒看他如何做作,然後出京不遲。偏這時康有為見譚嗣同種種盤詰,似不大為自己所用。且他料袁世凱的心事,其見識頗高自己一層。此人自不能使他出頭,免蓋在自己之上。想罷,又想譚嗣同如此仔細,自己不可放過他。將來自己有功,自然不能分功於彼。即有罪時,亦不能使他獨能脫身。因此凡與官場相會,都稱譚嗣同是幫手辦事的。那時節便引出許多人來,要與譚嗣同相見。因官場中向不曾見過康有為讚人的,今獨讚譚嗣同,正不知他有如何本領,哪個不來相見?惟譚嗣同雖應接不暇,究未嚐有點思疑。一來以那些人到來相見,都是康有為的同黨。殊料那些人隻道康有為真能天天見清帝的,故來巴結,要謀升官,反當康有為許多羽翼。心中更疑道:“想康有為有許多人幫助,若能認真辦事,不怕辦不來,但康某舉動真覺奇怪。那日便問康有為道:“足下原有許多人助力的,但那些人究知足下的宗旨否呢?”康有為道:“有知的,有不知的,也有能盡情縱說,或不知自己宗旨,到時弄出了事,不啻縛住了他,還逃得哪裏去?”譚嗣同一聽,真覺不知所答,暗忖未觀其心,先聽其言。這樣立心,實是險極,便決意打算出京。  忽那一夜,康有為走來道:“弟在廣東授徒時,曾遣門生林、陳二人到澳門與孫文相會,約定各行方針,各圖革命。今弟宜先發信付日本交孫文處,約他預備軍火,另訂期暗運至天津上陸,好來接應我們。以袁軍在京中行事,又有孫某在津沽間同聲相應,必能牽製北洋各軍,不能調京,不憂大事不成。”譚嗣同道:“如此不如請姓孫的選三五能事之人,同到京中舉事較好,因他們曾經辦事的,較為熟手。”康有為也答聲“是”,便當譚嗣同前麵立行揮信,並囑人付寄了。原來康有為之意,要寫書付往日本,不過恐將來失事或要逃至日本,究多一處藏身之地,更為他日交通,並不是實心請孫文同事。因自聽得譚嗣同說恐袁世凱靠不住,囑自己勿對袁氏說心腹話,故自己不免疑慮起來。奈自己已向姓袁的說過許多話,誠恐事敗,故先打通日本這一條路,又故意在譚嗣同前麵寫信,以安譚嗣同之心。那譚嗣同又素知孫文是主張革命排滿的,見與他同謀,更坦然不疑,竟把出京之心又放下了。  今且說康有為一班兒,自從領旨改行新政諸事,要上條陳到孫家鼐處,自從裁了滇、鄂、粵三省與總督同城的巡撫,又裁了幾個寺卿,其餘都是條陳廢八股、興學、築路、辦礦等事,餘外總無什麼舉動。那日林旭來說道:“現在隻裁了幾個冗員,餘外如路礦學堂等事,其效尚在日後,目下究沒什麼功效給朝廷看,不如先裁旗綠各營,省糜費以練兵,是為要著。”康有為道:“哪有不知!但我們舉動,凡是宗室人員,多不大喜歡。所以寺卿雖裁,惟像上駟、奉宸等院,實且冗閑之極。且如有宗人府裏頭什麼宗正、宗令許多閑員,都是要裁的,隻為懼滿人反對,與我們為難,實大大不了,故不敢動他。若概將旗綠營統通裁了,怕旗滿人知道,還了得麼?”林旭道:“這又奇了,足下天天說要不避權貴,力主把禮部六位尚侍革了,今一旦又說要怕旗人,豈不是自相矛盾?”康有為見林旭衝撞自己,實滿心不悅,便勉強答道:“彼一時,此一時,從前沒有人反對,故須革三五大員給他們看,好知道利害,今也比不像從前了。”林旭見他如此說,更不欲與他辯論,隻又說道:“既是如此,倒不如先設議院,足下以為何如?”康有為道:“這越發難了。太後是最怕漢人有權的,若設議院,便算有民權,怕他要硬出頭來阻止,卻又怎好?那時若不縮手,怕有性命交關。若收手時,又被天下人恥笑了。”林旭道:“據老兄說來,真是一事不能辦的了。”康有為道:“種種阻撓,那些頑固黨隻恃一個太後作護符,若無太後,哪一人敢道一個不字。俗語說,擒賊須擒王,總須除了太後才使得。”林旭聽了,吐出舌頭,好半天縮不得進去,暗忖從前已知康有為懷了此意,今竟直說出來,想了想才道:“老兄欲除太後,究有什麼把握?”康有為道:“已預備妥了。”林旭再問如何預備,康有為便把運動袁世凱一事,細細對林旭說知。康有為道:“事須秘密,任是至親,都不可泄漏。”  林旭聽罷,再不多說,便即辭去,擬訪楊深秀,打探他曾否知康有為舉動。恰可楊深秀正從都察院回來,相見間,楊深秀先說道:“今我們天天說變政,隻不過裁了幾個冗員,餘外真正立憲的政體,一件也未舉行,實在令人恥笑。不知近日長素兄要做何辦法?”林旭道:“他隻說欲行新政,宜先平滿漢,但怕損了滿人分毫權利,滿人必要鬧出風潮,所以不敢遽發。他又說,頑固的滿人,恃著太後要來阻撓我們呢!”楊深秀道:“是呀!自從革了禮部六堂官,那滿尚書懷塔布很不甘服,弟聞他天天在老佛爺跟前訴苦,並力言我們不懷好意,不過要削滿人權力,要做革命的。恐將來太後信他說話,如何是好?”林旭道:“不差。長素兄道,欲行新政,要去滿人權力;欲除滿人,就要……”說到這裏,往下又不敢說。楊深秀道:“欲除滿人權力,究要怎麼樣呢?”林旭這時被深秀苦問,不得不說,即道:“欲除滿人,就要先除太後。”這等說,楊深秀驚道:“可是長素親說得來的?”林旭道:“前兒他上密折,是先離間帝後的,這會對弟實說出已預備此事,看來盡有些來曆。”楊深秀道:“這樣是沒事討事做,太後究不曾有什麼舉動,何苦除他?又不知他怎地預備,若除不來,這事還了得麼?不如我們先把此事出首罷。”林旭道:“這卻使不得。便是死了,斷不宜自相矛盾。待看他怎地做法,再作打算。”楊深秀道:“長素此舉,實不懷好意,因與我們同事,他做這些行險事,也不對我們說。且我在軍機裏頭,倘有什麼高低,哪裏走得動?”說罷,不勝惆悵。林旭道:“他既能對弟說出此事,待弟再往他處,問他幹事的日期。他不對人說,或對弟說也未可定。若知道他幹事日期,我們預先避開亦好。”楊深秀以為然。  林旭出門去,忽轉至錫拉胡同,正遇譚嗣同迎麵而來。林旭上前接著,問嗣同何往,譚嗣同道:“劉光第約弟前往,現在往訪他。”說了,更約林旭同往,齊至劉光第處。分坐後,劉光第先說道:“現這幾天,新政之機又阻窒了,因知老兄高才,特邀來請教。”譚嗣同笑道:“弟不明老兄等之意,若說變政二字,若不能實行立憲,就不變也罷了。你們想想,那一國立憲是君主肯把民權賞給國人的?況英國立憲,先去貴族之權。法國革命。先殺僧侶之勢,試問你們有什麼法子能除了滿漢不平的界限?任什麼變法,隻不過把口舌來空說罷了!即如朝廷用你們變政,隻能上幾張條陳,既派一個管政大臣管束你們,又要奏知朝廷,種種阻礙,究辦得什麼事呢?”這一席話,說得劉光第、林旭兩人啞口無言。譚嗣同隻是冷笑。林旭道:“據老兄看來,怎樣才好?”譚嗣同道:“實在說,像你們這聰明才力,何苦天天討那頑固黨的臉麵?縱是真能變法強盛起來,究竟是一個亡國之人,有何益處?小弟惟心所安,但斷不做異族奴隸的。”林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