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康學究避債吟劣詩 安禦史據情參偽聖(1 / 3)

話說康有為因娘兒走到輪船中找尋自己,急跑到船麵,跳在杉板小舟之內。正值是一輪熱日當中,曬得康有為發昏章第九。好一會那娘兒去了,在輪船上的搭客看見那娘兒的裝束,料知是青樓裏頭要來找尋人客的,倒覺好笑。及見娘兒去了,就有些好事的大聲呼道:“那人去了,你起來罷,還曬不透麼?”那康有為在小舟上聽得,自忖這會被人看見,實在羞恥。但挨不得這般曬的苦,勢不能不起來,惟有老著麵皮帶笑遮羞而已。便坐將起來,隻見人立在船麵的如排隊一般,立在一處,來看自己。康有為眼望著各人,帶著笑口占一首七絕詩,那詩道:  避債無台幸有舟,是真名士自風流。  娘兒不解其中意,猶自登輪苦索搜。  吟罷起來,故把滿麵笑臉堆下來,搖搖擺擺回至房子裏。時船中人雖不識他的姓名,倒知道是一個無行的蕩子。後船中侍役說將出來,才知道他就是康有為。都笑道:“他本來是要做聖人的,因何幹這般勾當?”自然互相傳說。凡船中搭客都知道康有為逃避妓債的事,有議論的,有訕笑的,康有為也聽得這些,究竟良心難昧,羞於見人,卻不敢出房門一步。回到粵省後,直到城裏萬木草堂館內。各學生知道康有為回來了,倒出來迎接,先生前先生後的問候一回。因他公車不第,自然相慰,不是說阻遲一科,就是說文運偶蹇。康有為聽了,覺學生之言盡似知道自己專為科名的。  因見學生齊集,就立刻登上大堂,都令各學生上堂如聽書一般。康有為就發論道:“吾道其不行矣!昔孔子周流列國,齊欲待以季孟之間,而沮於晏嬰。楚欲封以書社,而沮於子西。今又見於吾矣!”時各學生多不知他用意,就答道:“先生文章詩賦,素為吾輩所欽仰,不過目下文運未通,將來實不難中進士點翰林的。偶然蹇滯,何必如此憤懣?”康有為見學生苦苦說出自己為著科名,心上也不大喜歡。因自己雖然求名緊要,畢竟外麵要撐個門麵,要為聖為賢的。今偏偏被學生說破,勢不能不掩飾。便又說道:“我豈為區區科名起見?不過欲借此釋褐登朝,謀個兼善天下而已。是故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學生林魁先說道:“天生德於先生,將為世用,不過道大莫容,以至於此,先生權且待時可也。”康有為道:“吾非自誇,如有用我者,吾其為中國乎!今道已不行,何德之衰!昔孔子欲居九夷,吾亦將乘桴浮於海矣。”梁啟超道:“聖人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先生今日惟行邦無道則隱之義可矣。”康有為道:“軼賜,汝是何言也!吾何止獨善其身,今已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矣。”說罷,見各學生皆無異言,心中已自竊喜。徐看看各人,見陳千秋伏案不語,各人亦見奇異,康有為乘勢道:“超回殆真知我也,實相賞於不言之中矣!”說到這裏,乘機退回房裏,各學生亦退。康有為細想今日各學生在堂上,初時猶紛紛以科名相慰藉,實打中自己心坎,幸林魁先、梁啟超等深會自己意思,將來盡能幫自己運動各事。尤幸自己把一番說話籠絡住各人,但此後自己總要隨處小心,裝個認真道學才好。  自此,康有為凡在大庭廣眾之中,說話也句句老實,行動也步步方正。雖然拘束得十分辛苦,隻為自己要做聖賢,不得不如此。因此許多學生有迷信他的,有明知他是假作假為的。但為虛名要緊,他自稱為聖人,自然稱學生做賢者。學生雖知他是籠絡自己,卻望可以飾智驚愚,將來或得世人崇拜。所以學生們不特安心,且替康有為遊揚,好招羅門生。果然又多了十餘人。就中一位林子重,本是瓊州一個紳士,隻為橫行鄉曲,逞刁好訟,被官府拿得緊急,逃在省城。那時聽得康有為名字,隻道他在省中各衙門很有交通,正待從遊康館,好望於自己構訟未完之件,或得他助力,故此來到康有為處受業。康有為就歡喜道:“昔孔子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足下遠自瓊州到來,可見吾道雖不行於上,猶能行之於下,又見得聖道自有傳人,畢竟是老天未喪斯文呢!”說了,又向林子重道:“足下方頤廣額,實將來國家公輔之器,正所謂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大人物。足下不要自棄。”林子重道:“量門生沒什麼學問,不算得是濟世之才,怎敢當老師過獎。”康有為道:“古語說,學然後知不足,你若在這裏多學三兩年,不患無學問,那時治國平天下就不難了。”林子重好不歡喜。因凡人沒有一個不好人讚揚自己的,康有為專把這個法門籠絡人,林子重自然入彀。自此逢人誇張,倒說康有為讚頌自己。  但那林子重到了省城,本為經營本籍的訟事,故每天必尋鄉親商議。往來既多,自不免在花天酒地行動。況向在瓊州本籍那僻陋地方,見聞較陋。今來到粵城,但見秦樓楚館,華麗非常。車馬如雲,笙歌盈耳,已是眼界一新。且看樓中妓女,都裝得冶豔妖嬈,在瓊州時何曾見過。故一到其間,便不免心迷目眩。不論晝夜,都流連花叢裏,時常不在館中。同學的自然要疑他,未免把言相試,那林子重更不忌諱,自直說出來。不是說某妓唱得好腔喉,就是說某妓生得好容貌,說時更手舞足蹈。同學中聽了,因他進館時康有為讚獎他太過,便心懷不滿,即把林子重好尋花問柳的事對康有為說知。康有為猶道“他初到時我曾勸他,不要自棄,他那敢違我訓誨,想他未必有此事。”後更有幾個學生指證他,反說他自己已經直認,康有為料知此事屬實,且他又常常不在館裏,本不必思疑。但省中大館積習,凡出館讀書的,於嫖賭兩字,本當做平常,可惜自己是要做聖人的,天天說自己的萬木草堂和古來孔子的杏壇一樣,若是流連花酒,那裏做得聖人之徒呢?想罷,就當眾人麵前,把林子重罵了一頓,並道:“子重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各學生退出後,覷著林子重回來,就斥罵他。你一言,我一語,都罵他有礙館裏聲名,紛紛吵鬧。林子重卻不敢計較。早被康有為聽得,恐林子重真個去了,即令門房傳林子重進來,說道:“英雄如韓世忠,風流如杜牧之,且放蕩形骸,你飲花酒一事,原不算什麼,但自己須要檢點,勿使人知道才好。俗語說,寧使人知,莫使人見,你又不是愚蠢,反要對人亂說,可就不能掩飾了!你須知我這間館與別處不同,盡要裝好外局是緊要的。”林子重聽了,唯唯而出。康有為恐各學生更有說話,令子重不好意思,便寫了一紙貼在堂上,道是:“過而能改,便是君子,經傳責林子重,他已唯唯服罪,自稱痛改,所謂君子之過昭於日月者,實堪嘉尚。”這等話各學生看了,自然無詞。唯林子重自忖道:自己並不曾服罪,又不曾自稱痛改,今老師如此說,實是奇怪。又忖:方才先生傳責自己時,隻勸自己裝好外局,且以韓世忠、杜牧之相比引,看來不是責我嫖妓,隻責我不能秘密,我此後嫖飲,隻不向人直認,秘密前往便是。  自此色膽更大,飲興更豪,每晚膳後外出,就托稱有什麼事往朋友處,依舊在花叢中流連不倦。恰那夜到城外迤西一帶陳塘的地方,正是青樓薈萃之處。約摸到三更時